“接下来当然不幸啦!先是你在带走我时遗漏了我的包袱——那里头可有我重要的生活所需哪;再来就是莫名其妙地多认个哥哥——一个总冷着一张脸吓人的哥哥;而后,这哥哥竟又不认我了,还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说:“你不是我妹妹!”;接着,我当然就失了依靠啦!丢了包袱、没了银两、一身褴褛、离家万里、又一个人孤伶伶的……到时要不沿街乞讨都难,而我又没有乞讨的经验——是你说我是千金小姐的,自然没经验,而这么一来,一定会让其他有经验的乞丐们排挤欺凌;而如果有眼尖的人发现我一身脏污下隐藏的美貌,一定会心生邪念……那我未来的命运就可见得了,而悲惨的状况却只有更甚……”说到这儿,若兰苦着一张脸,仿佛这些事已成了真,而她的命运就如同那风中弱烛般微薄。
“与其如此,那真不如当时死了还快活些……”若兰继续延续了好一会儿悲惨的神情……然后,她瞬地一转态度,立刻回复了跋扈神气的模样。“所以,我“接下来的不幸”根本就是你造成的,谁让你要错认我是你妹妹,救了我却又要遗弃我!你敢说你这行为没大大影响了我的人生?你这样堂而皇之地介入了我的生命当中、改变了我的命运,你当然得负责!”
长篇“接下来的不幸”的歪理发表完,若兰将双手往腰上一插,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又将下巴略一上扬,唇畔挂着得意的笑容,模样十分神气。
嘿,可见识到她那令人绝倒的尖牙利齿了吧?嗯……这等工夫可是连她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昊霆再怎么也想不到她能扯出这样奇怪的论调,简直是颠倒是非!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想不到自己不意中竟捡了这么个无赖家伙,脸皮还真不是普通一般的厚!
可还是一句话——她真的挺有趣、十分有趣!她真有本事能惹得他打心底开心!
“那你打算要我如何负责?”他微笑着问,也想知道她要自己怎么负这个责。
哦,他当真打算负责啦?若兰眼睛一亮,心中有些飘飘然,对于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度感佩不已。
“嗯……这等大事我可得好好儿想个清楚明白……”若兰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起来,忽地,她黑眼珠子灵活地一转,停在昊霆俊逸的脸上,然后扯起一抹诡黠的甜笑。“我说“哥哥”——”她柔腻地轻喊,特意在“哥哥”两字上头加柔了语调。
“你现在准备上哪儿去呢?”反正她是赖定他了,他上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人家忙,她玩儿,这可是她心里头中意最好的组合哪!
☆ ☆ ☆
风在耳旁呼啸,但空气却不似北方那般干寒,而是隐隐的带着几许水气,抚过脸时也没那么刮人肌肤……这就是江南呵!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唐朝诗人杜牧形容得可真好!若在京城,这时节早已让人寒得打抖,大约也该降霜了;但在江南,这风却还含着一丝轻暖哩!
若兰深吸一口气,欲将这将逝的湿暖空气品尝得仔细些,而这吸气的动作,却让她身子自然地向后倾去,稳稳地就贴合在一堵温暖健硕的厚实胸膛上头。
嗯,舒服;空气舒服,这靠背也舒服!
她微扬首,目光溜过胸膛的主人。他正用双臂环着自己呢!自然而然的,她将头舒适地枕进这双坚实的臂弯当中,这让若兰满足地轻叹一气——唉,怎一个“舒服”了得呀!
相反于怀中人儿的舒适安逸,昊霆的脸却绷得死紧。
“别这么靠着我。”他冷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话她该懂得吧?
似北方寒气的冷然声音打破了若兰在心中营造出的美景,她收住了轻漾在唇畔的如幻笑容,扁了扁嘴,扬首睇着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哪,难得这么舒畅的风配上这么好的景致,不好好儿享受岂不辜负了?你不懂得享受也就罢了,做什么拿那种冰寒寒的声音破坏气氛?我晓得你的心态,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是吧?”人家才说一句,她立刻回了十句,一点儿也不甘示弱。
“还有,我这软玉温香的肯屈就地靠着你,你合该高兴得偷笑才是——”话还没说完,从肩头就被一只大掌推离了她舒适的靠背。
“坐好。”
硬生生被推开,若兰身子立刻不稳地晃了起来,她赶紧抱着马颈子稳住身体。
“这样哪坐得好嘛,这马跑起来又颠又跳又晃的,不靠着你才真是没办法“坐好”呢!”她斜睨着眼向身后抱怨,但也没用,那只大掌比她还坚持。
对啦,他们是坐在马上头没错啦,可不是像她幻想中的那般——他轻柔地环拥着自己、让她轻轻枕靠着……根本就是他没表情地只管策马疾驰而已!
为了他急着要寻回那个和她相貌一模一样的妹妹,可怜她忍受着这长时间的颠簸劳苦,还得自个儿想象些美好的景况聊以自娱……唉!
本来打好的主意是要让他好生忙一忙,但就此刻看来,根本是他已让自己好生累一累了!聪明一点的话,她该向他“勒索”些银两自己快活去才是真,但心里那层自尊心却又在作怪;既然累都累了,现在就非得要让他忙过一回才算数,才能平她心头这股劳顿奔波的窝囊气。
昊霆的马已驰了一晌午,如今日头已微微偏斜,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路旁掩过膝头的长草上,将茵茵浓绿也染上一层薄金。一个转弯,霍地出现一波碧水,同样也闪出金色的粼粼波光,恍若一片泼开的金色海洋。
哇——暂抛心头的怨气,若兰瞠大了一双晶亮的眸子,让这景色吸引得眼也舍不得轻眨一下。
他们沿着水旁一路驰着,那水波映出的金色光华也一路追随着,间或有立在岸旁的垂柳掩了大半波光,但那灿然的光彩依然隐约透过枝桠,妆点成满树光芒。
这样耀眼的光彩让若兰忽地晕眩起来,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好美呵……
多想这马儿的脚程慢些,让她能多看看这美丽绝妙的景致,而贪看风景的当儿又怕这一线水脉就要消逝。连日赶路下来,她可见识了这匹名唤“子夜”的马儿有多能跑、多爱驰骋,而它的主人又有多努力地满足它——不,根本是一人一马相互满足!
但,这可苦了她这难得骑马的皇格格!
她一向自恃长处无多,就单一个“精神充沛饱满”傲视整座皇宫里的格格、嫔妃们;但怎知这竟是一种可怕的错觉!因为她根本不必驭马,只乖乖坐在马身上就够她一路颠簸得难受,而气煞人的是,在她觉得自己已是气力耗尽、通身软乏之时,昊霆却还没半丝倦容。唉!若让人知晓她此时的惨状,教她将来何以继续昂首视人哪……
忽地,“子夜”的速度缓了下来,耳际的风声也不再狂嚣,渐渐转为和顺轻拂,然后,马儿停了。
停了?若兰眨了眨眼,有些狐疑地四下左右瞧过一回,但除了一汪碧波及连绵水岸的长草外,什么也没有。
那,他们做什么停了下来?
她侧抬起头望向昊霆,想寻求答案,但才一仰首就迎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目光直直地停在她身上,仿佛十分专注,可又不像是在注视她,这其间似乎还掺杂了一些怪异的气氛……大约像是想从她身上研究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