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松了她,心下泛出另一股隐隐的疼——他伤了她……失控,原来是这么回事!
“去,把伤口清洗包扎一下,再换掉你这一身乞丐装扮。”他缓道。
若兰收回自己的手,指尖疼痛的感觉渐渐转为麻木,浓艳的鲜血一滴滴滑下;可是,引她注意的却还是昊霆的眼眸;刚才的火炙怒意已从他的眸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贯的沉冷严肃。
“你的伤……”她有些怯怯地问,觉得此时的昊霆虽少了先前的狂狷傲气,但却也冷肃得怕人。
昊霆没回话,只是看着还立在身旁的若兰,她捧着自己的手,任鲜血滴流却还以关切的神色望着他。他伸出手轻握住她的,接着运了些气给她。
瞬间,血止了。
“我的伤不碍事。”放开若兰的手之后,他缓沉着声道。
他放开自己后,若兰看了指尖一眼。血竟止了!好厉害!
她再抬眼细看昊霆,觉得先前她看错了,他并不是用酷冷的眼神在看自己,而是仿佛有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掩抑着。
她不晓得那是什么,只觉得看来怪难受的。
☆ ☆ ☆
若兰让吃惊无语的店小二带至为他们准备的上房,隔着一扇屏风,里头备了一只大大的木制浴盆,灌满了蒸腾的热水,是给她沐浴更衣用的。
店小二为她购置了一套淡烟绿色衣裳,就放在浴盆边旁;望着,就让她想起午间在瘦西湖畔所见的纤纤垂柳,更想起了那时昊霆拥着她的景况。
很久很久没人这么拥着自己了;他拥着自己时,和小时候皇阿玛抱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的臂弯又暖又坚实,贴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倾听那沉稳的心博,整个人好像变得都有些晕眩无力。
此刻,光是回想,若兰就觉得身子有些发软,好似那使她心跳失速的因子还存在周身一般。她甩了甩头,将身上的衣服除尽,踩着浴盆旁的一张小凳子进了温水中,将整个人埋浸在水中,暖热的水流立刻在肌肤间流窜。
不一会儿,她挣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水里头像是放了些特殊的香药草,蒸得人有些晕陶陶的。她拨起了些水往细白的颈间拍打,然后又举起手察看着指尖上淡淡的伤痕;那原本涌着鲜血的伤口,竟就这么干脆地止了血,现在也开始密合起来。
水顺着高举的手臂滴滑下来,有些痒痒儿的……自从离了宫就没这么舒服地净过身,此时若兰是半呆滞、半享受地玩着这带着特殊馨香味儿的净身水。
他问:为什么她嫁了人还能到处晃荡?
为什么呢?因为她逃婚?
不,才不是那么简单的理由哩!是因为她不想嫁人;她不想嫁人就是可以到处晃、到处玩,谁能奈她何?就算皇阿玛逼她也不成!她不就成功地溜出来了吗?大概是没人料想得到一个皇格格胆敢做这样的事,所以她才能这么轻松地开溜成功吧!
可是,她能这么回答吗?
好像不能那……这么回答她的身份岂不就曝光了?她可不相信皇阿玛会没大发雷霆地派人寻自己。
那该怎么答才好呢?伤脑筋呀!有没办法唬咙带过呀?如果他因为自己已嫁为人妇就硬要她回“家”怎么办?那可不成呀!但是她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稳妥的粮食、金钱供应兼保护者,若现在说放手就放手,那岂不太傻了些?
看他好像挺在意这回事的,可得找个好些的藉口来敷衍搪塞一番才行哩!可也真怪,他那么在意做什么?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嘛,又不是他家逃了媳妇儿!
若兰撇了撇嘴,想起昊霆那时盯着自己的眼神;可才想起,昊霆那双火炙的怒目仿佛又出现眼前,让她不由得心口猛地一跳,身子哆嗦了一下。
真可怕,那时要是店小二不出现,她恐怕就要给他那火炙骇人的目光给吓傻了吧!不过说起来也真是丢脸,她竟这么轻易地就给吓住了,这以后在他面前还抬得起头吗?亏她还是个见惯了阵仗的皇格格哩!
唉、唉、唉——大叹三声哪!
若兰爬出水已微温的浴盆,缓缓将自己清理梳洗完毕,才就着梳妆抬上的镜子照了照,她对着镜中人扬起了唇角,一抹古灵精怪的笑容立刻浮现在若兰白净绝美的容颜上。
嗯,不寒酸了吧?这美丽的模样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嘛!她倒要看看那个冷面男见了她梳洗过后的姿容还有没有法儿再摆张寒冰脸?她非得以这一身柔美的姿色融掉他脸上的千年寒冰,至少,也得看见他有惊艳的表情才行!
主意既定,若兰又在镜前旋了个身,觉得自己真是再美不过了。平时在宫里穿的不外乎都是旗装,今天难得有机会穿这汉式的衣裳,感觉特别新鲜;和旗装不同,这汉式的女装穿来有些轻飘飘的哩!
想着,若兰步出了房,转向隔壁昊霆的房间走去,轻敲门。
“昊霆。”她喊,可是没人应。
“姑娘,那位公子刚出去了。”店小二正打穿廊上经过,望见若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整个人变得比初见时又不知美上多少倍,真真人间绝色!
“出去了?上哪儿去?”不是丢下她了吧?若兰一顿。呃……看他今天突然变脸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这可能性,也不顾什么女孩儿家该有的矜持,她一把推开昊霆的门,向里一望,才发现他的包袱还在,这才轻吁了口气。
幸好没丢下她!否则,看着好了,真要敢丢了她,她可是天涯海角也会把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冷面男给逮着!
“他上哪儿去了?”若兰转身问还在门口的店小二。
虽然他不是丢下了自己,但她还是有些气恼,本来是想让他瞧瞧自己这一身“不寒酸”的样子,怎么就不在了?
“这……通常客人是不会同我交代这些个事的。”店小二目不转睛地盯着若兰,直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她美丽的外表和率直的行动还真不一致,几乎没见过姑娘家这般直闯男人房间还不觉羞愧赧颜。
“这样啊……”若兰明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
他可以无声无息地不见人影,那……她也要出去溜达溜达!
☆ ☆ ☆
昊霆沿着瘦西湖走至一座庄严清幽的古寺前。一别于扬州的繁华,寺周围悄然静阗,仰首只见寺门前一个横匾,上提“西宁寺”三字。
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举步向里走去,正好碰上一个小沙弥。
“小师父,请问贵寺住持在吗?”
“住持师父在正殿。”小沙弥指了指正殿的方向。
昊霆向小沙弥微一颔首以示谢意,就直往正殿行去。才至殿门前,就听到幽静中传来十分沉稳的木鱼声,他轻声跨进殿内,直等老和尚诵经声自然停止。
“施主夜访,不知有何要事?”老和尚放下木鱼,转身面向昊霆。
昊霆心中微微一惊,他武功内力深厚,想不到老和尚竟能察觉到他在身后。只见老和尚慈眉善目,眉毛长而洁白,一望即知是修行甚深的智者,只是不知他是否即是十七年前那同一个住持。
“深夜打扰住持,晚辈的确有事想请教。冒昧一问,不知您在西宁寺任住持有多少年了?”
“老衲在西宁寺修行已四十多载,不知施主想问些什么?”
“十七年前,住持是否曾将一女婴赠与一对路经扬州的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