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窝心,但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她并没有把话说完。“继续,说完你想说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但是我不能坦然地面对你的一切,不论是你的过去或未来,你的生活跟我的完全不同,你的世界、你的痛苦都不是我能够了解的,你以前的种种,我全不知道。”黑暗中,他也看不到她发红的双眼。
“回家去吧!”他长叹一口气,是不该太为难她的,要她坦然接受她的情人是个千岁帅哥,就好比要她考试作弊一样困难,她从来就是个好学生、乖宝宝,要她跳开社会标准规范,勇敢地面对他,的确是太过难为她了。
她一愣,虽然她不知能做些什么,但她也没想过要回家去。
“回家去吧!这里不适合你,更何况我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还有多久,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又要回到以前难过悲哀的日子,到时候搞不好,我还要随着科学家协会作全球巡回展览,很忙的,我不一定有时间陪你。”他故作轻松地自我解嘲,同样的,他眼里的悲怆,她也没看到。
为了让她自在些,他还拿自己独特的际遇当玩笑看,她的鼻子更酸了,却倔强地没让泪水掉下来。
“你会好起来吗?”她用力吸着鼻子,也将酸楚吸进去。
“不知道,爵爷为我请来的科学家达瑞还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不过他仍是我最后的希望。”他淡然地回答。
“你并不想拥有长生不老的生命,是吗?”她想摸摸他的头发,但又退缩了,她的手停留在他头顶上约莫五公分处。
“年轻、健康、俊美都是很多人想得到的,就算倾尽一切也不在乎,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看过多少生老病死、物换星移,我发觉其实我最渴望的东西,就是平凡。尤其是跟自己心爱的人一块儿老去,都变成白发公公、白发婆婆,一群小孙子、小孙女在旁边喊着爷爷、奶奶,这种温馨的生活,我梦想了几百年,都无法实现,本来以为变回正常人后,这个梦想便能实现,谁知道,查尔斯又粉碎了我的梦。”他的拳头握得好紧好紧。
他的心事她都懂,只是无奈……唉!“能摸摸你的脸吗?”她想测试自己。
他迟疑着,终于还是答应了。“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
她抖着手往下触摸,她先摸到了他的额头,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光滑;再往下摸到了他的鼻梁,扁塌塌的,一点也不笔直;然后再摸到他的嘴,曾将她吻得昏天暗地的丰润双唇不见了,一张干扁往内陷的嘴唇,是不能吻她到忘了自己是谁的境界;她再往两侧抚摸,他的脸颊松垮垮的,还向下垂落,好像沙皮狗的皮肤。
摸到这里,她已经深呼吸好些次了,再提起勇气,往上摸到他的眼睛,咦?她一惊,不对,她的两只手停在不一样高的地方,也就是说两只眼睛是一高一低的,而且她还摸到他的右眼珠往外凸出来,她连忙抽回手。
“怎么啦?”他问。
“我怕弄痛了你。”她不敢说实话。
“对不起,我的脸又吓到你了。”他也知道她不敢说真话,索性替她说了。“回家去吧!再留在这里,你会更难过的,走吧!”
她的脚开始往门口移动,或许他说得对,留在这里对她没好处,她需要在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才能好好地想一想。
“你保重。”她拉开门,快速闪出门外,砰一声的,门关上了,查克又被留在一片漆黑当中。
唉——长长的一声吁叹飘荡在黑暗中。
怨、恨、叹、哀全随着这声叹息紧紧地包围着他。
第九章
咚──
没中。
再来一次,瑾琛按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走过去拾起掉在垃圾筒外的空纸盒,重回到原位,也不瞄准,随意地往垃圾筒一扔,咚──又没进。
她又站起来,弯腰、拾起空盒、走回来、坐下,再扔,连串单调的动作,她已重复做了七次,并非她的篮球课没修好,而是她根本没有投入精神,她一直是在茫茫然的状态下进行上述动作,好不容易,以她这种精神状态,空纸盒终于在第九次时应声落入垃圾筒内。解决完空纸盒,她发现垃圾筒四周的地上、墙上,乱七八糟的滴了好多点巧克力调味乳的棕色印子,于是她又站起身,去取了几张卫生纸,一小块一小块区域地擦拭着,她专注的程度,好像不是要擦掉牛奶渍,而是要将地板磨掉一层腊、将墙壁擦掉一层漆。
单调而重复,就是她没遇到查克以前的生活写照。平凡的生活也是她的理想,她一直以为凭她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既没有出色的外表,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平凡普通的生活最适合她了,直到查克出现,才推翻了这一切。
他的温柔多情让她一窥从未真正了解的情爱世界,他的仁慈善良帮助她重整心内被遗忘的角落,他的博学多闻带她开启深藏的智慧之源,由于他,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亮丽、神采飞扬的一面,这一切,都是查克给她的。
然而她心目中的天使,实际上却是个比她年长一千余岁的不死人,这,叫她如何能够勇敢的丢开社会的正常规范去爱他呢!
她自己也知道,她左右为难的原因在于她不能否认自己也爱他,但另一方面,她又没勇气承认她爱上的是具有特殊身份的人。
是她的心灵受到外障的闭塞吧,所以她才会如此烦乱不堪,食指挑起一绺青丝,黄毛毛的发尾提醒她,发梢该修剪了。一只小小的黄色小鸭。
鸭子!这个名词猛然轰入她的脑海,她发现查克似乎很喜欢替她取绰号,从鸭子、黄毛丫头、下雨娃娃、晴天娃娃到珠子,很奇怪的,每个绰号带给她的回忆都是甜美的。
她以前不太喜欢珠子这个小名,后来听着听着,听久了,便也习惯了,谁叫她的脚趾头长得这么畸型。
想了好多好多,她找不到查克的可恶之处,若真要说有,那么应该就是他隐瞒了她太久他的身份一事。
追根究底,便是她缺乏了一股勇往直冲的勇气。
下次要和桑彤聊聊,她哪来的勇气去爱一群不死人的头头。
勇气,桑彤有,为什么她没有?
难怪她的生活才会一成不变、平淡无奇,试着放大胆子,轰轰烈烈地做一件事吧!
她行吗?赌赌看吧!
她再次捡起垃圾筒内的空纸盒,坐定位子,深吸一口气后,瞄准垃圾筒,出手,空纸盒在半空中,划出道完美的曲线轨迹,正中红心。
* * *
瑾琛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李杰的住宅前。
她的腿、她的手、她的心智仿佛都被催眠了,否则她怎会在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正确无误地来到这里,而她手中正握着查克送她的古董怀表。
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牵引她来到这里的是她对查克潮水般的思念,她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她抬头微仰,望向查克的房间,他的房间仍是一片黑暗,怎么,他还是不愿打开窗帘?她的心又是一阵如撕布帛般被撕开来,痛啊!
突然,一只手按着她的肩头,吓了她一跳,转头一看,是那个倔傲的爵爷,李杰,她一向认为他是最难缠的,此时见了他,她还真不知该说什么话。
“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你来是想见查克的吧!”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