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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代?”研玺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俊良,满脸疑惑。

  “你知道吗?”俊良的理直气壮顿时变得沉重怅然:“这阵子,小卉常发烧,无缘无故地。”

  “发烧?怎么回事?”

  “我也觉得担心,所以,我几乎是穷拖猛拉把她押到医院,强迫她接受最排斥的健康检查。”



  “结果呢?是不是因为季节转换,温差过大,着凉了?”研玺仿佛在安抚自己的忧、心。

  “我也希望是这样啊!可是……。”俊良咽下了话。

  “可是什么?你快说啊!”

  俊良狠狠吸了一口烟,又用力吐了出来。“是白血病,就是血癌……。”

  “你说什么?!血……癌?!你在开玩笑吗?”研玺赫然起身,覆上半个桌面,激动地捉住俊良肩膀,不自觉用了多大力气。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俊良冷冷地反诘。



  俊良这么做,其实是不得已的。本来,他也不想配合佳卉的诡计,因为他清楚研玺的为人,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又满腔责任感的人,用不着他们耍这种低劣的手段逼婚,研玺也会为自己做出的事扛下所有的责任。

  然而,今天研玺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俊良预想中的诚恳,俊良当然多少有个底。因为研玺已有了个心爱的女人,虽然除了知道她叫詹天芷以外,其他一概不知,但是他看得出研玺绝对会舍弃佳卉而选择天芷。

  如此,岂不苦了他那身怀六甲的可怜小妹?

  不,他不容许研玺这么做!

  于是,俊良终于说服自己摆了这道阵势。虽然手段并不光明正大,也非全顺研玺的意,但正如佳卉说的,等她和研玺成了亲,再告诉他迎娶进门的老婆其实是个健康的正常人,识大体的研玺非但不会大发雷霆闹离婚,反而会感到开心才是!再者,她既然有了研玺的孩子,他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推卸责任;更何况婚前缘疏情浅,也不代表婚后无法培养出深情挚爱。

  俊良盯着跌坐下来的研玺,拼凑着让自己心安的理由,六神皆失般地发着呆。直到手中的烟头燃烧殆尽,剩余的星点火花灼痛了他的神经,他才像突被打醒一样用掉烟头。

  “俊良,你说,我们该为她做些什么?”研玺坚毅的嘴角牵动着无尽苦涩。

  “大哥,你听我说,”俊良倾身向前定定地说道:“不是‘我们’该为她做什么,而是‘你’该为她做什么。”

  “……”研玺大概听懂了俊良的意思,脑中倏地轰然炸开一片浑沌,嘴里却默然。

  “你还不清楚吗?你是最能给小卉幸福和快乐的人啊!难道你吝于在她最后一段人生路程对她付出?然后,眼睁睁见她带着遗憾黯然离去?”好不容易扯完这堆感人肺腑的话,俊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具有如此优异的演技——他竟在研玺后方的镜中,见到自己虚情假意的泪光。

  不过,演戏归演戏,吐出这些平空捏造的话,心里难免觉得不安。毕竟,中国人对“死”向来就忌讳,更何况拿来胡说八道。但为了佳卉,他只能选择这么做——担任一手策划骗局的角色,好让男女主角双宿双飞。

  嗯,这个“罹患绝症”的谎言虽然荒唐得可以,却不失为一个“善意的谎言”,俊良不断地安慰自己惶惶不安的心。

  然而,研玺却压根儿没怀疑。他相信俊良,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他清楚俊良的个性,他不是那种玩世不恭、信口胡诌的人。半晌,研玺才放下撑在额上的手,眉宇紧紧锁着愁,一层阴影扩散到脸上,他声音低沉,仿佛有多么艰辛。“俊良,你的意思是……要我……娶佳卉?”

  俊良没点头,也没摇头,似乎默认了研玺的试探和猜测。

  研玺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脑中有着滔天风浪,他是一艘失去动力的小船,无力抵抗地陷进狂风暴雨、暗潮汹涌中,就连俊良向他告别,他都毫无意识,恍惚中已与世界切断了联系。

  他看见,海上还飘着两艘小船,同他一般在暴风雨中飘摇欲坠,一艘站着天芷,一艘站着佳卉。

  天哪!她们一个青春健康,一个虚弱无助,他该救谁?

  他好想、好想有个答案!

   

   ☆ ☆ ☆

   

  接下来的日子里,佳卉仍如往常一般,在研玺身边缠着、绕着,活力充沛得像只小兔子。

  这一切一切,看在研玺眼里,他比谁都苦!为了怕佳卉承受不了,他处处小心不让佳卉发现自己的病情,他得强颜欢笑,面对这株即将早调的花蕊。为了逗佳卉开心,他更一改平日对她的严格态度,勉强自己营造出事事如意的假象,佯装已经接纳她的爱——完完全全地!

  于是,研玺开始刻意回避天芷。他确信只要再多看她一眼,再多听她一句,她的一颦一笑,又会搅得他摇摆不定,无法痛下决心爱佳卉,不!该说是“演戏爱佳卉”来得妥当些。

  多少个夜里,他在PUB喝得酩酊大醉,这是他从前不会做的事。但是,唯有借着嘈杂的舞曲和台上摇滚歌手的嘶吼声,才能暂时麻痹他整日的虚伪和矫饰,让他回复真正的夏研玺,然后尽情放肆地大哭一场。

  他好苦,真的苦!

  但是,他的苦,无处诉,他不能向俊良、佳卉倾吐,更没有勇气对天芷开口,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

  今晚,研玺又重复着麻痹自我的夜生活,然后,因为不胜酒力而瘫醉在吧台上。

  Mark——啤酒罐上印刻着的大红字,火辣辣的。

  好些个夜里,在扰攘喧闹中,研玺就这样放纵自己,恣意让酒精滑进干涩的喉中,想取代占满了整个躯体的愁绪。无奈,借酒浇愁愁更愁,酒精的作用褪去后。愧疚、绝望、悲凄、罪恶感,又再度涌了回来。

  于是,他被迫一杯一杯地灌,一夜一夜地醉。

  或许是好胜心强的天芷,正为了倒数计时的画展忙碌奔波,抑或是研玺的演技自然,天芷全然不觉他的异样和别扭。

  总之,身处在这样荒唐却由不得自己的日子里,研玺像是戴了一层面具,演一个不是夏研玺的自己。

  然后,他逼着自己做好准备,静待“那一天”的到来——听天由命地……。

  第十章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天芷到日本已经一年了。

  寒冬将至,天地间飘摇着皑皑白雪,溶了,又覆上新的。日本的冬天,委实比台湾冷得多。不只对气候不习惯,天芷对异地的生活也未完全进入状况。这阵子,她总是不知不觉、毫无因由落下泪来。即使只是伫立在敞开的窗前,当着轻风微雨,也能惹得她无助地松开一层层的伪装,莫名地潸然泪下。或许,不该说莫名,她是用泪在悼念那段逝去却铭心的爱情。

  这些时日,她总像独行侠一样,活在自己设下的圈圈里,无法敞开心胸,接纳另一份感情。心中那份隐藏的情愫,越过广瀚的太平洋,牵系着想念的心。她曾以为遗忘没有那么难,然而,她错了!她恨自己痴、自己傻,还有无可救药的偏执、放不开,也走不出他给的爱情。

  每当见到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天芷便想起张九龄的诗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她无奈,她还是爱他!

  令她牵肠挂肚的,除了那个她日夜系念却不愿承认的男人,还有晓君。不知她怎么样了?瘦了?胖了?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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