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吼一声,从梦中醒来,兀自冒着冷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梦。忽然,他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搔着他的下巴,胸口好像被沉重的东西压着,往下一看,秦婉不知何时又翻到他身上睡着了,他在黑暗中低笑了一声,这就是他作恶梦的原因吗?他将她从身上慢慢抱下来,不明白她的睡癖为什么这么奇怪,老爱趴在他身上睡觉。
他下床来,走到窗边,望着荧光帐上的月亮。这就是传说中的月亮了,他望着曳了一地白色月光。这一阵子,他作过好几个类似的恶梦,但却不像这次这般清晰,连梦里男主角的悲哀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心痛。直到现在梦醒了。他仍无法忘怀那种绝望的沉恸。前几次,他都看不清梦里男女主角的脸,这次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女孩无疑是秦婉,而那男的……在梦中看见自己的脸实在是恐怖极了,但没错,那人就是他自己。不,或者是有着和他一样脸孔的人� �
他忍不住抖了起来,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作这种梦。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不觉得这只是一个梦,好像……好像……这一切都真的发生过?与其说这只是一个偶然的梦,还不如说是贮藏在他脑海的记忆,一一将往事重现了,但这是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断的在心里狂吼着:秦婉的柯宇轩,你这个鬼魂下地狱去吧!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窗外,他仿佛看见了千年前的秦婉,穿着一身雪白,哀哀怨怨地回过头来,眼里有无比的哀伤,霎时就消失不见了。而黑夜里,回荡着一声男性的低叹,久久不绝……
银白的月光曳了一地的凄冷……
第八章
雷恩用力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果然,那影子在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但那声低叹如涟漪,不断地在心湖扩大,与他起了共鸣。
他感到莫名的惶恐。不能!不能!谁也不能带走秦婉!死神不能,柯宇轩也不能!他匆匆地奔到床边,却不见秦婉的身影,恐惧不断的上升。涌到了他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强烈地撞击着,镇定下来,快镇定下来,柯雷恩,他告诉自己,镇定下来,用头脑仔细想想。他才离开床几分钟,甚至没有离开这个房间,秦婉不可能不见了,除非敌人用了瞬间转移。
忽然,棉被堆里传来一阵呓语,雷恩赶紧抓开超大型的棉被,发现秦婉就陷在棉被海里,她把自己的身体缩了起来,像个炸熟的蚱球。
雷恩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下来,令他差点就虚脱了,他不禁对熟睡的秦婉喃喃自语着:「秦大小姐,为什么连在睡梦中,也要和我捉迷藏呢?下次行行好,可怜我这颗衰弱的心脏吧!」
他爬上床,将秦婉紧紧的抱在怀里,也许力道大了,她在睡梦中不依地嘟囔了一声,但他却假装没听到,一秒也不愿将她放开。
「说!你究竟把我们的相片拿哪里了?」
就在雷恩愉快地亨受美味的早餐之际,秦婉终于问了一个他压根儿不想答的问题,但该来的总还是得来,他迟早得面对她的。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炒蛋,拿起纸巾,擦擦嘴,拍了拍满足的肚子,即使拖延了这么久,表面上看来那么从容,其实他内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机灵一动,心想,将变化球丢给达芬吧!
他面不改色地散谎道:「喔!我们那张照片照得还不错,达克借去看了,下次叫他拿来还吧!」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他们唯一的合照,他明明知道她爱惜死了,怎么轻易地借给别人呢?达克无缘无故的,又干什么借那张照片呢?她自从知道自己病了之后,觉得自己变丑了,就死也不肯照相,所以那张照片对她来说是那么地弥足珍贵,无可替代。
他感受到她的灼热的眼光,心虚地低下头来,心里暗着骂自己「笨蛋,怎么撒这种拙劣的谎?现在连他自己听来都是那么地薄弱,难以取信于人。事实上,那张照片连同相框,他们都将它当做重要的线索,因为那是秦婉唯一从20世纪带来的信物,他们将它交给了杰克——雷恩在大学时代的教授,当今新天堂星球上最具权威的科学家——来研究,看能不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已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良久,秦婉总算打破了沉默。「你干么不拿底片给他们呢?」她的嘴唇翘得高高的,可以吊好几斤猪肉了。
「可是……我们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把底片弄丢了啊!」他好言好语地回答,心里却想着「那该死的底片」
如果还真的存在,那才真是见鬼了!
「你们这些大男人就是这样]粗手粗脚的,笨死了!」她不满地抱怨了几句。
门铃忽然响起来,救了雷恩一命。秦婉兴奋地叫起来:「我去开门。」
乖乖这还得了,雷恩心想着,来人不被秦婉吓一跳才怪,又或者更糟的是敌人找上门了。他趁她才走了几步。马上就把她拉回来。「你乖乖坐着,不要动!我去开门。」
她对他的独裁的做法满心不高兴,但一看到他阴厉的脸色,又不敢造次了,只好双手抑胸,气嘟嘟地瞪着他的背影。
雷恩、达芬,杰克三个大男人站玄关处。杰克看着室内的陈设,忍不住惊叹道:「天啊!我们来到了新石器时代吗?」
「不,教授,这是『粗电器时代』,您要不要住住看?保证您一定能像个摩登原始人一样,快活似神仙!」
「喔!喔!不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这种原始的娱乐。」教授脸上一副敬谢不敏的神色,惹得他们发笑不已。
他们的笑声却把好奇的秦婉给引了出来,她走近玄关,脸上的笑意犹如向日葵见到了太阳光,霎时粲烂地绽放。她惊呼一声拔足狂奔,雷恩见状,高兴得不得了,马上伸出双手想迎接她的拥抱。
当秦婉跳到杰克身上紧紧抱着他的时候,雷恩足足呆了一分钟。
「爸爸!你终于来看我了,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呢?害人家以为你都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她紧紧地倚偎在杰克的怀里尽情的撒娇,像个小女孩。
而被抱个满怀的杰克,却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头雾水地望着雷恩和达芬。雷恩伸出的双手还没收回来,而达芬的下巴则一副合不拢的样子,杰克看着这两个孩子的呆样,知道别想告他们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靠在他肩头抽泣的秦婉,低声安慰:「嘘、嘘、乖,没事了,爸爸在这里,乖女儿,不要哭了。」
—开始,他只想做个样子,安慰—下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可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一阵柔情忽然涌上心头。他死去已久的太太不曾为留下一儿半女,他从不曾感受过亲情,而今却在这陌生女娃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似乎潜伏已久的情感。
他喃喃低语着,轻拍着她、哄着她,好像多年前就想这么做了,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无须乔饰,眼泪不知何时润湿了他的眼角,但他胸肺里溢满了无名的喜悦。
雷恩烦燥地走来走去,一旁坐着的达芬快看得头昏眼花了,他终于不耐烦地发起牢骚。「你已经快走了好几个小时,可不可以停下来,地板都快被你磨出一个洞了!」
雷恩恍若未闻,还是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边对者达芬咆哮道:「该死!他们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一整个下午,难道你不好奇他们在谈些什么吗?」
「我当然好奇!但不等他们出来,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嗯……慢着!老兄你该不会是吃醋吧!我的老天啊!教授的年纪足可当秦婉的父亲了,难道你怀疑教授没有人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