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定决心,像个复仇女神般地爬上床,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推推睡得像个木头人的宇轩。她像愚公移山似的,一点点地把他推向床的边缘,最后总算大功告成,睡得不醒人事的柯宇轩砰地一声跌到床底下。
她拍了拍手,开心地笑了,想到他明天一定全身筋骨疼痛的样子,她就乐不可支。她得小心一点,免得等一下太开心了,在梦中得意地笑出来。
第五章
那一天早上,两个人从旅馆走出来后,各自带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宇轩固然一夜没睡好,秦婉却也被他打的呼噜声吵了一整夜,无法成眠,虽然如此,她一看到宇轩头痛欲裂的样子,气就消了不少。
她父亲看她暑假期间没事干,就派给她一个任务——教柯宇轩学中文。所谓「中国人也,不可不懂中文」,虽然他只是半个中国人。
他们两人一听到这个命令都头痛地叹口气。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他的进度却只停留在「aoe」
「笨死了!『aoe』和『ABC』明明就不一样嘛!怎么不会分辩呢?」她已经边骂边教了他—整天。
「听起来都一样啊!」他只敢小声地喃喃自语。
她挑高一边眉毛,表示她听到了。
「啊!不一样,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他赶紧讨好地说。
他在美国学的是拼音系统,哪来这么多奇怪的卷舌音。
「算了!今天到这里就好了。我带你出去逛士林夜吧!」她很高兴他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到了士林夜市,宇轩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他看到一些比较新奇的东西就停立不动,端详半天。
「台湾的东西真好吃。」他吃完了铁板烧、炒花枝羹、蚵仔煎以后,手上还拿着一盒状元糕,边走边吃。
看到路旁有人卖耶子奶和麦苗汁,就把秦婉叫住,「等一下,秦婉,我要喝那个绿绿的东西。」
「那是麦苗汁啦!你的胃会撑破的。」她怕等一下还要买胃散给他吃呢!
「我要喝。」他像个小孩般坚持,她只好乖乖地去买了。
「哇!有人在卖烤玉米耶!」秦婉好久没看到烤玉米的摊子了。
「在美国,我有『五元六支』玉米呀!」宇轩一边满足的地喝着麦苗汁,一边说着。
「什么是『五元六支』的玉米?」她不解地问。
「就是很多颜色的玉米啊!」他俯视秦婉,很得意他会用成语。
「『五元六支』?不是啦!是『五颜六色』啦!」她扑哧一声狂笑起来。
「别笑了!除了『五颜六色』我还会两个成语呢!」
他像想扳回劣势似的,赶紧补充道。
「哦?哪两个?」她勉强忍住了笑。
「一个是『酸甜苦辣』。」他很吃力地说着。
「『酸甜苦辣』?那么我只剩一个了,」他沮丧地说着。
「是什么呢?」
「恭禧发财。」他得意地说着。秦婉不忍心再浇他冷水,只好赞许地点了点头。
几个礼拜下来,宇轩的国语已有明显的进步,甚至会念绕口令,只是没人听得懂了。他的四声糟得可以,其实全部听起来都一样,只有第一声而已。随着他日益的进步,秦婉的国语明显地退步,与他朝夕相处的结果,受了他不良的传染,她的国语也变成了只有第一声。他现在已经会造句,因为他每天都要造些句子给她父亲看,而秦婉的工作就是监督他。
「我说过了,不要写『共匪字』!」她看到他把「艳」写成「体」。用尺敲一下他的指头。
「可是台湾的中文好难写喔!」
她不理会他的抱怨,迳自把字擦掉,叫他重写。
「凶巴巴的女人!」他低声骂道。
「你说什么?」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他赶紧乖乖的一笔一画地描好。
「好了,再造下一句,『哪来里……』快点」
稍后她看了他造的句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造这种句子? 」
「『哪里来的这么多洋鬼子。』很顺啊!有什么不对吗?」他困惑地问。
「你知道洋鬼子是什么吗?」
「外国人的意思啊!你每次都这样叫我的。」他无辜地看着她。
「不要写洋鬼子,那是不好的啦!」她赶紧帮他擦掉。万一被她爸爸看见,问起来就糟了。
「原来你每次都在骂我!」他生气地说。
「好啊!不要闹啊,快造下一个句,『谁叫他……』,会不会?要不要提示?」她爸也真是的,怎么每次都出这种不太有水准的题目?
「这一句你爸一定喜欢。」他写完后,沾沾自喜地说。
秦婉好奇的凑上去看。「他要结婚了,谁叫他那天喝那么多酒呢?」她念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会意过来。「你们两个真是一样低级。」
闹钟一响。秦婉马上张开眼睛,冲进浴室梳洗一番,然后跑到宇轩的房间叫他起床。这一个月来,她已爱上了叫他起床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一睁开眼睛,她就迫切地想见到他,和他打打闹闹、吵吵嘴都成了她最喜欢的例行公事,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她五岁的时候。不见宇轩的人就嘟着嘴不高兴,也因为如此才会戏称是宇轩的小跟班。
她猜想他还是和往常一样,裸着身体赖在床上。她开始想今天要用什么方法把他叫起来,昨天她是拔了他三根胸毛,他才被吵醒的。
她像个小火车头似的冲进他的房间,嘴巴张成了「O」字型,他不仅己起床了,还衣衫完整地坐在床沿,手忙脚乱的折叠着他的衣服。
「你在于什么?」她双手抱胸,像个母夜叉般问道。
「猜不出来吗?整理东西搬家啊!」他慢条斯理地说着。
「搬家?为什么要搬家啊!」她心虚地问。
难道他真的受不了她的脾气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脾气就特别大。其实在别人的印像中,她一直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受人虐待还不走,难道要像只哈巴狗一样忍受吗?就算是狗,也还有『狗格』耶,何况我还是个人呢!」他咬紧牙根,暗自咬着嘴唇,一副委屈的小媳妇的样子,
「哎呀!我哪有虐待你?」她不打自招地说着。
「哎呀!我有说是你吗?」他故意模仿她的口气。
「你会这样说,一定是指我嘛!」她又开始恼羞成怒了。
「我哪敢!又不是吃了豹心熊胆!」他赶紧安抚她。
「是『熊心豹胆』啦!不会用成语还爱用!」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搬家呢?」
「是达克的主意,我们在这里已经好一阵子了,不好意思再打扰你们,你父亲已帮我们找好房子了?」
「为什么要租房子?你们还要待在台湾多久?」她的脸明显的垮下来。
「不一定。」他模糊地答。
「为什么?你不是哈佛博士班的候选人吗?你不是九月就要开学了吗?」
「你的记忆力真好。」他一副投降的样子。「对,没错,我最晚九月初就会回去的。达克就不一定了。」
她挺了挺肩,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喔!九月啊!你这个讨厌鬼越早回去越好。」
「你要帮我整理行理吗?」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地问。
她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才不要!」泪水已开始在她眼里堆积,
「喂!小婉,我们只是搬到附近而已啊!我随时都会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到我那里去玩,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