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求救的。”
他安静地听着弟弟的报告。
“他说,那个女子是贺特瑟的一名远房表姐,很巧地,她也和贺特瑟同名,年龄又相仿,于是她常会进下埃及的宫中同贺特瑟一起玩,两个人就像是亲姊妹一样的亲。这场婚礼是她为自己的情人——库里总督的死亡,而自导自演的一着狠计!在贺特瑟要起程到上埃及的那日,这个狠心的表姐便毒杀了自己的表妹,她在这些日子里招兵买马,吸收对下埃及不满的激进分子,强占了尤努总督的宫殿,且在近日也有意要攻进上埃及的领域。”索伊尔最后下了结论:“他是要我们协助他,他现在人被软禁着。而这一份密函,是他忠心的仆人冒死送来的。”
门图荷太普听着索伊尔的简略报告,他的心好像也和正在与死神搏斗的琉拉一样痛苦着。他的视线朦胧得看不清眼前的意中人,有着一股热流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为什么?”他握紧着拳头,连他的唇也给咬破了。“琉拉是无辜的,他只是一名仆役,为什么连他也……连他也要陪着我走上这一条不归路呢?这不公平……不公平……”
门图荷太普的低语抗议,被愈来愈深的夜给吞噬。
☆ ☆ ☆
第二天开始,底比斯诸臣便开始调查这整件事的阴谋策划者。
从最先开始起头的联姻提议者——亚士奇开始审查,到昨天晚上所有从下埃及的陪嫁贡品、侍者,以及所有有关于下埃及的东西像是在扑灭病虫细菌似的做了一番地毯式的清查。
底比斯宫庭中人人议论纷纷,这会儿亲向尤努的所有官员都害怕被扣上谋反罪的帽子。
门图荷太普这次真的生气了!
宫里的人都知道为护驾而中剑的琉拉身受重伤,如今仍昏迷不醒;这也是王为何大怒的原因之一。对于下埃及送来这样一桩“叛变”的和平婚事,或许正怒气冲冲的门图荷太普二世会领兵攻打下埃及,再次大动干戈。
而被当场抓住的贺特瑟——这位差点变成埃及王后的女子,目前也被囚禁在深宫的某一处,严加看管着。对于若要开火的上埃及来说,抓住下埃及叛变的头子可是一个好理由。
从今天早上起,门图荷太普就从未曾休息过。
“下一个!”
他大声地叱喝着下一个政事的报告。
这时,索伊尔走上前去对他耳语:
“刚刚,在东边的宫殿长廊上发现了一具贺特瑟侍女的尸首。要去看一下吗?”
门图荷太普对于弟弟的提议允诺了,于是一行人移到东边的长廊上一探究竟。
来到现场,只见那里尸布一掀起,门图荷太普便马上认出了那名女子便是那日同琉拉在无花果树下争执不下的女子;他立刻明白了这整件事的始末,也知道了为什么一直所向无敌的辛姆歌舞团会在一夜之间全团被歼灭。
这是两个失去爱人的女子,化身成厉鬼的报复。
库里爱着贺特瑟,所以库里诈降,偷偷地把上埃及的情报回转给尤努。
与尤努总督之女同名的贺特瑟为失去所爱,选择了用她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杀了真的贺特瑟,一个人远嫁至敌方,行刺了杀了爱人的王。
吉纳莎因为失去了琉拉,所以杀了所有的伙伴。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还能奢求些谁的原谅呢?这一切的牺牲,换取的是这两块土地的合并、人民的安乐。
所谓的自由,是建立在多少沙场上的躯体和热血所换来的?
他是王,下的命令并不一定每个都能让人心服口服,但至少会是一个顾及大多数人的幸福所下的决策。
“陛下,我们刚刚查出来了。”劳米在门图荷太普的耳边低语着。“当时执行暗杀库里的人,是琉拉。”
门图荷太普颤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事情竟是这么复杂而巧合。这命运的丝线是如此续密而繁杂,可是神力无边的神却有办法将所有的人和事全部在同一个时间一起运行。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传我的命令下去,派兵到下埃及,镇压反抗法老的逆臣乱党!”
☆ ☆ ☆
西元前二○三九年夏天,门图荷太普二世出兵至下埃及平乱。
这一场战争,可谓是真正统一的最后一战。
上埃及的百万雄兵尽出,卯足了劲为这真正的和平而战。
下埃及这一批失去了贺特瑟主宰的乱党,根本不是底比斯的对手,这一场战争很快地被平息了下来。
门图荷太普对于归顺的下埃及各州总督,大多让他们仍在地方上担任政治首长,并开始修定、规划一切条文,每年的税收、岛地的收成等等民生事情也都有了完善的制定。于是,这整个国家步上了平稳的轨道,开始了正常的运作。
在庆祝上下埃及终于统一的同时,门图荷太普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很快地把在北方喜爱袭击三角州人民的贝都因人赶走,亦在这同时合并了奴比亚北部。
这时候的门图荷太普,可说是无往不利的东方霸主;是在战争女神羽翼下的天之骄子。人民对于这样一位充满勇气果敢、智慧谋略的帝王,是多么地崇拜;他们为他的英勇事迹刻划在神殿上,吟唱诗人为他赞唱着华丽的功绩,他是上天派来地上的天神,为这一片曾血流成河、民不聊生的国土带来希望。
如今,这位伟大的国王,他身边的王后位置仍是空的。
因此,国内所有贵族家的千金、国外想结盟的公主,全部都在盘算着这个令人称羡的头衔。
于是,许多人开始好意地在宴会上安排着某某千金到场、某国公主来访,像是一场变质的相亲。
而这位国王,只是摇着头,给所有热心人士一个优美的微笑,然后悄然离开会场。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这位年轻的王,他的心中依旧只有那个人的驻留。
每当夜深人静,繁华皆离开这座孤寂的王宫时,门图荷太普就会想起他。
☆ ☆ ☆
一年的光阴交替着过去了,可是琉拉依旧仍沉睡着。
像是未曾开起花苞的睡莲,只是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清醒。
门图荷太普每日每夜,清晨和黄昏,都会来看他;带着从池里刚采下的睡莲而来。
门图荷太普会遣下所有的侍女,独自和这沉睡之人聊着。
“琉拉……琉拉……”
他轻唤着这心爱的名字,这比他的名字还要珍贵的名字。
即使四处争战,他也未曾将这个名字的主人从脑中抛去。因为这个名字已经融为他身上的血肉,是他血液中的沸腾因子,是他心跳的原动力,是他眼中的灵魂。
他会牵着琉拉的手,对他说一说今天发生了哪些事……
很多时候,他似乎感觉到,琉拉就躺在床上对他微笑着……像第一次吻他之后,那种带着娇憨俏皮的笑。
他突然想到,他从来没有看过琉拉跳舞。
身材轻盈的琉拉,若能穿戴着美丽的服饰,在这宽大的王宫中翩翩起舞,必定像只这世上最美丽的孔雀。
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人惊艳!
就像是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人惊喜!
就像是第三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人惊心!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门图荷太普拉起琉拉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说着。
“无论多久,无论我和你都已齿摇发白、行动不便,像老头儿的年纪时,依旧爱你,依然等你。你并不是贫穷的,因为你还有我,我绝不会像你这么残忍地抛下我,独自昏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