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永远不忘的。那一天是1897年1月5日。
希拉姆王和加雷闷得喘不过气来,趴在我房间里的席上。
我和塔尼—杰尔佳俯身在石窗上,留神捕捉着闪电的先兆。
闪电一道一道地出现了,用那发蓝的光划破包容一切的黑暗。但是一声雷也没有。风暴抓不住霍加尔的山巅,不爆而过。使我浑身浸在闷热的汗水中。
“我去睡觉了,”塔尼—杰尔佳说。
①法国剧作家拉辛(1639—1699)的著名悲剧。
我已经说过,她的房间就在我的上面。窗户在我的窗户上面十几米的地方。
她把加雷抱在怀里。但是,希拉姆王无论如何也不肯听话,四只爪子抓住席子,发出了愤怒而哀伤的叫声。
“让它在这儿吧,”最后,我对塔尼—杰尔佳说,“只此一次,它可以睡在这儿。”
这样,这头小野兽就对将要发生的事情负了很大一部分责任。
我独自一人,陷入了深思。夜色漆黑,整个儿大山被包裹在一片寂静之中。
猎狗的吼声越来越刺耳,打断了我的沉思。
希拉姆王站起来,用爪子划着门,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它刚才拒绝跟随塔尼—杰尔佳,现在却想出去了。它想出去。
“安静!”我说,“行了,行了,睡觉吧。”
我试图把它从门上拉开。
我得到的结果,却是挨了一爪,被打了个趔趄。
于是,我坐到了沙发上。
我坐的时间不长。“跟自己要坦白点儿,”我想,“自从莫朗日撇下了我,自从我见了昂蒂内阿,我只有一个念头。培尼—杰尔佳的故事是迷人的,可用它来自我欺骗有什么用呢。这头猎豹是个借口,也许是个向导。啊!我感到这一夜要发生一些神秘的事情。我怎么居然能够这么长时间无所行动!”
我立即做出了决定。
“如果我打开门,”我想,“希拉姆王会扑进通道,要跟上它可就难了。得想别的办法。”
窗帘是用一段细绳系住的,我把它放下来,用细绵拧成一股结实的带子,拴在猎豹的金属颈圈上。
我打开门。
“现在,你可以走了。轻点,喂,轻点!”
果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了希拉姆王的热情,它拖着我在错综、黑暗的通道里穿行。
快到九点了,壁龛中的玫瑰色的灯几乎全都熄灭了,不时地还碰到一盏,嘶嘶地发出最后的光亮。真是一座迷宫!我已经知道,我再也认不出回房间的路了。我只能跟着猎豹走了。
开始时,它大发雷霆,渐渐地,它对拖着我也习惯了。它高兴地吸着鼻子,几乎是贴着地跑着。
漆黑的走廊条条都一样。突然,我产生了怀疑。如果我突然进了赌厅怎么办。但这可是错怪了希拉姆王。这么长时间了,它也是想那亲密的聚会想得心里发痒,这头正直的野兽,它正在准确无误地带我去我希望它带我去的地方。
突然,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我们前面的黑暗消失了。一个红绿两色的圆窗出现了,发出暗淡的光亮。
这时,猎豹停下了,低低地“喵呜”了一声,前面是一道门,那发亮的圆窗就开在这门上。
我认出了这道门,我来的第二天。白衣图阿雷格人带我从这儿穿过,我受到了希拉姆王的袭击,我见到了昂蒂内阿。
“我们今天的关系好得多了,”我悄悄地恭维它,不让它发出冒冒失失的咕噜声。
同时,我试图打开门。地上,彩色大玻璃窗投下了红红绿绿的影子。
只有一个简单的插销,我一转即开。这时,我收短了带子,以便更好地控制希拉姆王,它已经开始焦躁不安了。
我第一次看见昂蒂内阿的那间大厅里一片黑暗。但是它外面的花园却闪闪发光,月光混浊,风暴闷在空中,炸不开。一丝风也没有。那口湖象一团锡一样地发亮。
我在一张垫子上坐下,猎豹牢牢地夹在我的两股间,焦急地发出呼噜声。我在考虑。不是考虑我的目的,那早已确定了。我考虑的是手段。
这时,我似乎听到了一阵远远的嘁喳声,一种低沉的人语声。
希拉姆王哼得更响了,挣扎起来。我稍稍松了松带子。它开始贴着阴暗的墙壁,朝着似乎有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我跟着它,尽量小心地在散乱的坐垫中间踉跄而行。
突然,我绊了一下。猎豹停住了。我感觉到我踩着了它的尾巴。好样的,它没有叫。
现在,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分辨出了昂蒂内阿出现在我面前时所坐的那一堆金字塔似的地毯。
我用手摸索着墙壁,感到了第二扇门。轻轻地,轻轻地,象推开第一扇门时一样,我推开了这扇门。猎豹轻轻地吼了一声。
“希拉姆王,”我悄悄地说,“别作声。”
我抱住了它的有力的脖子。
我的手感到了它那又热又湿的舌头。它的身子的两侧一起一伏,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掀动着。
在我们前面,一间新的大厅出现了,中间部分被照亮了。六个人坐在中间的席子上,正在玩掷骰子,一边用极小的长把铜杯喝着咖啡。
一盏灯吊在顶棚上,照亮了他们这一圈人。他们的周围一片漆黑。
黑面孔,铜杯,白斗篷,黑暗,晃动的光亮,构成了一幅奇特的腐蚀版画。
他们屏神敛气,郑重其事地玩着,用沙哑的声音报着点数。
这时,还是轻轻地、轻轻地,我松开了套在小野兽颈圈上的带子,它早已等不及了。
“冲,我的儿子。”
只见它尖声大叫,一跃而起。
不出我之所料。
希拉姆王只一跃,就跳进了白衣图阿鲁格人中间,在这些守卫中引起一片混乱。再一跃,它就消失在黑暗中了。我影影绰绰地看见了第二条通道的道口,在大厅的另一端,正对着我刚才停留的那一条通道。
“就是那儿,”我想。
大厅里是一片无法描述的混乱,但是静悄悄的,看得出来。邻近就是那个伟大的女王,恼怒的守卫们只好忍气吞声。赌金和骰杯滚在一边,杯子滚在另一边。
有两个图阿雷格人腰疼的厉害,一边揉着腰,一边低声骂着。
不用说,我利用这场无声的混乱,溜进了那个房间。我现在紧贴着第二条通道的墙壁,刚才希拉姆王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图阿雷格人颤抖了一下,我从中看出我走的路线是对的。
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从我身旁走过,我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我十分镇静,我的任何微小的动作都是经过精心算计过的。
“我到了那儿,”我心里嘀咕着,“会冒什么样的风险呢;也许被礼貌地请回到我的房间里去。”
图阿雷格人掀起一道门帘。我跟着他进了昂蒂内阿的房间。
房间很大,里面半明半暗。灯罩把光亮限在昂蒂内阿所在的右边,而左边则是漆黑一片。
进过穆斯林内室的人都知道有一种叫作“布袋木偶”的所在,那是一种挖在墙上的方形墙洞,离地有四尺高,洞口用一块挂毯堵着。有木梯可以进去。我猜到左边有一个“布袋木偶”。我钻了进去。黑暗中,我的血管怦怦直跳,但我一直是镇静的。
从那儿,一切我都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我在昂蒂内阿的房间里。那房间里除了有许多地毯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顶棚在黑暗中,但是,好几盏灯在发亮的织物和兽皮上投下暗淡而柔和的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