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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命?」她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吗?她不记得了。不过这话有一半是对。「如果说当一名厨娘苦命,倒不如说我是被人逼着当做一名厨娘,所以苦命。」

  「不喜欢人逼妳?」

  「难道你喜欢被人逼吗?」反问。

  嗯,也是,他想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喜欢被逼迫吧。如同他,也是为了暂离压力,所以才会衍生出四海游荡的习惯。只是依她的性子,他怀疑有谁能逼迫得了她。「谁逼妳了?」



  「谁?还不是爷,」说到这个她就有气,不觉,她红热了眼眶。「其实我是很喜欢这些一切切煮煮的工作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人逼嘛!从小要学会劈柴、生火、洗菜、杀鱼、剁肉,其实这些粗活都没啥的,而且我也不是每次学都得学那么久,只是……」

  「只是妳故意,因为不喜欢人逼。」原来症结于此。

  「对!就是这样,我就是故意!我故意……」说着说着,她瞧进翟天虹认真聆听的表情时,忽然,她感到不好意思。她……居然在跟他说起心里话,这些话平常除了抱怨给那些鸡鸭鱼听之外,她总是放在心底一天积过一天的。可现在她……

  「妳不必感到不自在,妳心里的感受,我懂。」

  「你懂我说的?」

  「对。这种事,我也做过,我们不过是不喜欢被人赶着走,是吧?」



  「嗯!」说开了,就是这样,而他能懂,她不禁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妳这些话,跟妳的『爷』说过吗?」

  「何只说过。不过不说这些,要是他记得我是我,也许我还不会这么难过。」心头酸滩地;她低头,抓起一把废屋的士鏖,把玩着。

  「妳是妳?」

  「我是我,是于阳。」

  「难道妳的爷会将妳误认为其它人?」

  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又继续玩着地上的泥灰,她拾了又拾,并对着火堆洒呀洒地。

  「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开始怀疑爷他是个脑子不行的老头子?」说完,径自噗哧一声。「这也难怪,因为连他的孙女我都会怀疑,更何况你。事实上爷他凶归凶,如果没有他,也许我早十几年前就死了。」

  早十几年前……依稀地,她还能记起那一年苏州县府大宅失火的片段,当时年纪尚小的她,和于月跑到大院里不晓得要做什么,后来她更是不知不觉睡着了,而要不是那火一烧,烧上了廊檐,着火的残木砸上她的头,那一睡就像头猪的她,可能也不会痛得睁开眼睛了吧。

  不过奇怪的是,后来找到她、带她离开火场的居然是她的爷,如果她没记错,那时的爷应该早病得下不了床了。

  「这么说,妳的爷既是个严师,也该算是个慈父,那么留他一个老人家在苏州,妳放心吗﹖」

  放心吗?这样想来她好像应该要不放心才对。爷年岁已有,最近的模样看起来也挺不正常,她这么一声不响就跟翟天虹离开苏州到杭州,说实在,是很任性!只是回过头来想,这回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她是不是只能永道待在苏州,每天做着同样的事呢?况且在这之前,每次她要不声不响换了一户人家劳事,她神通广大的爷都还是能轻易地找到她的。这样的爷,她该担心吗?唉……要不然,就等她在杭州落了脚,就马上给爷消息好了。

  于阳不由地陷入沉思,她先是担心,再是忏悔,最后更想得那一向不怎灵光的脑袋发了疼。「嗯,不说爷了。不如说说你吧,我到现在都还不晓得你到苏州做啥的?」

  「我?」

  「约定归约定,我说了那么多,你说一点又不会吃亏。」

  闻言,笑了。「好吧,我说。其实我到苏州除了谈生意,为的就是找一样让我怎么吃都不觉得满足、睡也睡不沉的东西。」而这东西,有可能就在她身上。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会让你吃不饱、睡不着?咦,不过……就算你要找东西,也不必爬上别人家的屋顶吧﹖你该不会真是个偷儿吧?」这么一推,只见她瞪大了眼,也忘了继续问翟天虹所说的东西。

  「妳这么说就太偏颇了,谁规定爬上屋顶的就是贼?而且那一天我会爬上屋顶也是因为妳。」事实上,他是实在被人追烦了,才会爬上屋顶避避的,但之后会循着屋顶一家越过一家,却是因为她的那一锅羊方藏鱼。那味道压根就是牵着他的魂走的。

  「为了……我?你你你……话说清楚点儿,为为为……什么是为了我?」听他这么说,她的心跳又莫名变得快速了,半晌,更是脸儿生热。

  「怎么结巴了?」盯住她。

  「呿!老娘我……我我哪里结巴了!才没咧!」被他一问,更是发臊,她胡乱将手里的土灰用力地往火里一扔。只是原本想藉此动作解窘的她,却万万没料到扔入的土会激起一片炽热的火星。「哗--烫死我了!去去去……哎啊!」

  火星扑身而来,她反应地舞动手脚更迅速站了起来,怎知当她朝后一退,竟不小心踏中了翟天虹横着的腿,人也就「碰」地四脚朝天地跌坐翟天虹身上。

  「啊?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压你的。」一抬眼,瞪住翟天虹正俯望着的脸,她的心脏却像是快从嘴巴蹦出来了。于是她又急奢想站起,可竟被翟天虹一把按住。

  「等等。」他按住她,维持着一俯一仰的姿势,并皱起眉头问:「妳额头上……怎么会有伤?」因为仰着脸的缘故,于阳额前那片极厚的刘海往两鬓推散了去,而刘海散去的结果,竟是让一片叶片大的暗红色恶疤露了出来,依疤痕的状况看来明显是烧烫伤,且是旧伤。下意识,翟天虹伸出手拂去上头的余发,且摸上那片爬在蜜色皮肤上的不搭调。

  「别……别碰!」原是楞着,可瞅见翟天虹探手过来,她竟是出自于反应地猛力一拨,霎时,两手相击发出的响亮声音,让两人之间漫开一股尴尬。

  「对不起,我非存心。」沉吟许久,缩回手,翟天虹歉然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唉,那只是她没经过大脑的反应,不消想也晓得他是关心她啊!于阳坐了起来,而在闷声良久之后,她这才吐了一句:「我这个伤……」

  「如果不想说,那就别说了。休息吧,妳睡这里,我到那边。」

  看他挪出身下那片干净的地方,人走到另一头清理着脚下,不准备再问,于阳反而紧张,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个让她想说心事的人呀。

  「其实……其实没什么好不好啦,我只是从来没跟其它人提过,所以觉得不自在。因为这个疤很吓人,还会让我想起亲人,所以……」

  顺着她吞吞吐吐的语尾,翟天虹意会,且问道:「亲人?爷吗?」

  于阳摇头。「是另一个,和我同胎的姊姊,十一年前,她死在一次大火里。」

  那一夜被爷头出了火场后,她便一直跟着爷的身后走,后来也不晓得走了多久,直到因为头上的伤太痛,她才昏死在一户富有人家的后门,等她醒来,她就已经在那人家的柴房里了。

  想想还好她的长相不是太讨人厌,而且身子骨硬得不需要吃太多药就痊愈,病愈后更早早恢复以往的力大如牛,要不然当时她可能早被踢到一头当病死白骨了。而自那时被收留之后,那不知道也在那户人家里做啥工的爷,便开始督促她学习灶房内的所有技艺,一路学来,她的手虽然破了又破,更长了一堆硬茧,可至少在那户人家因为经商失败再也雇不起工的同时,她还可以另寻生路,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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