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过一夜的颠沛,终也让她走到了!
杜月娘站在崖顶,望着底下飒飒劲风推扫的白云,心里只觉得悲哀。
断魂崖!她的心早在丈夫卖了她的同时就碎了,此刻哪还有魂可断!她只希望这一跳,无底的万丈深渊能收容她残破的身躯,了却她在人世的折磨。
脚边打转的风旋,拍打她的素裙,风旋拉扯的力量,似乎是鬼差催促她向前。
想着这一生,杜月娘一手抚上自己这张人人称赞绝美的脸孔。她的美貌,为她带来多少的苦难、没有一丝的欢乐;打小时候,爹为了酒钱,将她卖给青楼,青楼的老鸨才艺书画的栽培她,无非是要她当青楼的摇钱树,幸好深记小时候娘的教诲,坚持卖艺不卖身。
她存着客人赏给她的每一文钱,只希望有一天能等到一个惜她怜她的男子,就此脱离那人间炼狱。
三年前,她以为她寻到了这个男子。丈夫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甜言蜜语的诉说自己一如古时奇男子的痴情,声泪俱下的哀悼自己遇不到伯乐的才气;描述如果有人资助,他可以在官场上如何的飞黄腾达,带给她官夫人的富贵生活。
想到可以离开青楼,用官夫人高贵的身份来洗脱她粗鄙的过去,她一时不察的上了当,傻傻的带着她攒下来的积蓄跟着他逃到了这个穷疆边陲的地方。
成亲后,丈夫露出了真面目,不事生产的只知道吃喝玩乐,金山银矿有时尽,更何况她带出来的积蓄只有百来两。
不到半年,积蓄已经被丈夫花费一空,她只好再到客栈、酒楼卖唱营生。杜月娘不恨天,只怨自己命运乖舛。
只是她哪知枕边人的狼心狠毒!十天前,丈夫为了自己的前途,竟然将她送给县太爷的独子为妾,以谋得县衙里的参事一职。昨晚成亲的夜里,她受不了县太爷独子的色欲逼近,失手用绣架上的剪子将他刺死。
杀死县太爷的独子,县太爷必定不会放过她,与其在法场上让人耻笑指点的受刑,她宁愿选择将这残败的身躯,还诸天地。
既然是老天爷要她走这遭崎岖的人生路,那也合该是老天爷来收她。
再往前几步,站到崖沿,杜月娘闭上眼,决心往下跳--杜月娘的寻死没有成功,往下俯冲的姿势,因腰间突生的一双手,又将她从鬼门关拉回阳世。
「姑娘,你别做傻事啊!」阿好紧抱着杜月娘的腰,不敢松手。
她原见这姑娘站在崖顶许久,也没做出其它举动,还以为是她会错意,人家姑娘只是上山看风景,不是来寻死跳崖的。没想到一颗心还没放下,这姑娘竟然就真的往前几步,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幸好她手脚快,及时将人拉回,要不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她眼前跳崖死去,她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放开我,你让我去死!」回过神来的杜月娘,发现自己被人救了,发疯的拍打自己腰间那双多事的手,打算再次寻死。
「不放!姑娘,蝼蚁尚且偷生,你干嘛还白白的跳崖自杀!」
阿好死命抱着杜月娘往后拖。她原就粗壮高魁,力气可比一般庄稼汉子,杜月娘娇弱的力气怎比得过她,几番挣扎下,就被拖到后面较安全的地方,两人跌坐在地。
心知自己是自杀不成,望着眼前几尺、却又似遥远如万里的崖边,杜月娘悲从中来的掩着面痛哭起来。
莫非是她的苦难还没有受尽,老天爷要她留在人间继续受折磨?!
见白衣姑娘哭得这般悲切,阿好心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得笨拙的拍抚着白衣姑娘单薄的肩胛,安慰道:「姑娘,快别哭了,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我们人有手有脚,还有脑袋瓜子可以想办法,没什么事可以难倒我们!如果你自杀死了,事情还是没有解决,你可不要再做傻事了。」
杜月娘捂着脸,啜泣的摇头,「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只要我一死,一切事情也都会自动消除。」
阿好憨直的脑袋从没遇过太复杂的事,她只是依着她日常生活所遵循的道理来规劝杜月娘。
「姑娘,这天地日月轮转不因为我们这些凡人而开始运转,同样的,也不会因为少了我们而停止转动。事情会起是因为许多人的参与而发生,所以它既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生成,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消除。」
杜月娘愕然的停下哭泣,垂下手臂。
事情是因众人而起?阿好的直言直语点破了杜月娘的心结。
是呀,若不是张舒行在酒楼见了她的美色而起意,若不是丈夫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卖妻求荣,今天她又怎会误杀了张舒行?!一切因他们两个的色欲和背义而起,怎能用她这条命来抵他们的罪过。
朝阳的顶端终于冒出山头,金色的光芒照在杜月娘的脸上,更添一分苍白和羸弱,阿好看清杜月娘的面容,惊讶的「哇」了一声叫出来。
「姑娘,你好美喔!美得像……像……」阿好扯着粗黄的辫子,就是找不到个东西可以和杜月娘的美相比拟。
在她的生命中,吃饱穿暖已经耗尽她全部心思,哪还有机会去接触什么细致的物品。
提到她的美艳,杜月娘莹白的泪珠又滴了下来,惹得阿好又慌了手脚。
「姑娘,你快别哭啊!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伤心的话,我道歉就是了,你别说哭就哭啊!」阿好急得在杜月娘的身边团团转,用袖摆小心的拭去杜月娘的眼泪。
杜月娘看着自己眼前那张纯朴担忧的面容,一张无心机的脸因关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而紧张得皱成一团。
这才是老天爷创下最美的一张脸啊!
杜月娘伸手,抚摸阿好粗糙的面颊。「妹子,你才美得教姊姊汗颜呢!」
阿好愣愣的直摇头,「姑娘,阿好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你不用安慰阿好了。爹娘生阿好这副身子,好手好脚,健康得没病痛,阿好已经很满意了,至于美丑,就不用太计较了。」
杜月娘扯出一抹感叹的轻笑。
如果她以往的生命,也有一位如这位「阿好姑娘」来点破她,她的人生是否会较明亮?
她握着阿好做惯粗活、长满厚茧的大手,诚心道:「就是你这份心,才教姊姊赞你美!」
阿好还是不懂。这份心?什么心?全部的人不都是一样一颗心吗?
回看阿好直愣的眼光,杜月娘抚上自己的脸颊。「妹妹觉得姊姊很美?」
这次阿好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姊姊是阿好活了十八个年头,看过最美的了!连王大婶家门前面种的白花,都比不上姊姊的美呢!」
这是阿好所能想出来最赞美的词了。
杜月娘眼界落在山头间浮荡的白云,幽幽的声音,告诉阿好这张她称美的脸,为自己这一生带来多少的苦难。
☆☆☆
「什么?!你的相公真的这么坏心眼?」
听完杜月娘说完她这一生的遭遇,阿好气愤的在原地绕圈子跺脚,难以置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坏坯子,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卖!
「听到姊姊杀了县太爷的儿子,妹子后不后悔救了姊姊?」
「当然不后悔!这事不怪姊姊,是那县太爷的儿子太可恶了,我就常听王大婶的孙子说,县太爷的儿子仗着他老爹的势力,在城里作威作福,强抢民女;落到这个下场,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