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回忆起而迎近她。“我刚到巴斯城时既肤浅又寂寞,喝了太多酒,放手大肆赌博,把我母亲全部的珠宝都输给了庞杜比。”
“所以他才把棋盘珍藏起来。”
“是的。”
“你的脖子上为什么要系丝带?”
“也是这个原因,现在你知道了。”
她等待着。
他张嘴又闭上,然后举起颤抖的手,看着他的翠玉戒指,长叹一声。
她心中涌现深沉的爱意。她急着想结束他的痛苦,便把手搁在书上,手心向上,等着他来握。他却拿起书本紧紧握着。
他们的目光相遇──她的带着恳求,他的泪光盈盈。她的心为之一紧。“说吧。”
“我不识字。”
她愣在那边──被震惊和他的愁苦所震慑住。“噢,雷克。”她伸手想握他的手。
他的书掉在地上,抬起双手,跳了起来。“不要,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噢,雷克,你不是当真的。”
他望向别处。“我不能期望你了解,只有艾森可以。”
她不解地说:“可是你的算术比我好,你画的图又好漂亮。”
“是的,数字对我而言是易事一桩,图画也简单之至,但是字母就不成了。不识字的人就等于是奴隶,记得吧?”
她的心思转得飞快。“你是国王海军中的要人,你又是如何有这么出色不凡的事业?”
“指挥人击沉敌船不需要阅读能力。”
“你是怎么逃过伊顿和剑桥这些学校的?”
他瞅着天花板。“凭借艾森的帮助。”
难怪他和艾森的关系不像生仆,反倒像父子。“当然那些教师──”
“没人敢开除齐家的人。”
“你走快捷方式,可是我不会再让你这么做了。我来教你。”
他走到床边,执起她的双手。“这不仅仅是识字的问题,我有一点毛病,字母怎么看都不对。”他伸手到衬衫中取出罗盘。“我不能分辨东西南北──如果不用这个──我甚至不会看钟。”
她在寻思对策。对了!“你需要眼镜!”
他摇摇头。“拜托,我可以百步穿杨,也可以飞快速度穿线过针眼。”他说。“我的视力没问题。”
“你看过医生吗?”
“间接看过。”
“是艾森替你去看的?”
“是的。”
“让我想想。”
“茱莉,你帮不上忙的。”
这刺激了她的决心,她昂起下巴说道:“六年多来大家都说我处理不好邮政。”她靠他很近,他可以嗅到柑橘花香味。“他们先是说些邮童会欺瞒我而偷窃公物。他们说得对,可是我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他微微笑。“道格和其它几个小伙子。”
她狠狠咽口气。“是的,当我说要开辟布里斯托邮包路线,他们说太麻烦了。他们说我会搞得一团糟,要不就成为男人婆。”
“男人婆,”他说。“当然没有。”
她心中沾沾自喜。“他们又说邮车一定行不通。”他张口想说,她却制止了他。“我知道,我们是有些困难,却不是不能克服的。天底下没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所以,你不要跟我说这种话。”
他脸上出现让步的神情。“但是世上所有智者的理论都不能改变我无法识字的事实。”
茱莉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这才明白他已泄漏这个秘密至少十几次。
哪一边是北边?
如果我能,我要写一百首诗送给你。
我的文笔不佳。
“喂,茱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管用的。”
“我在想,我以前一直都想错了。”
“你以为我犯下什么罪行?得了梅毒?放荡?”
她感到惭愧,却又不能撒谎。“背叛。”
他把头垂得低低的。
她看了着实不忍。“我也想到勾引良家妇女什么的。”
“我宁愿当心甘情愿的受害者,也不愿去害人。”
亲爱的齐雷克。想起他的名声、他的魅力。他引诱过的女人大概巴斯城都挤不下,她这位年华渐老的局长小姐又怎么能吸引他呢?
只除了她能教他阅读。“你当学生,我当老师。”
“没有用的。”
“到时我们可以跟我父亲斗智,打败他。”
那时雷克就可以自由的去寻找他的公主,而茱莉就仍然可以当她巴斯的邮政局长。
她想到这儿并不高兴,但她很早以前就明白快乐不是社会或新衣服的必要条件。快乐就是每天醒来心中都充满骄傲,生活有目的。
“别担心,”他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会想办法──去找国王。”
他的口气像斗败的公鸡。“你在激我?”她问。
“不是。”
“你待在这儿。”她从床上跳下来,抓来纸和笔,又盘腿坐在床上。
他盯着她的大腿瞧。她清清喉咙,他便抬起头来,带点缅腆地笑笑。“要不然你期望被控引诱良家妇女的男人会有什么表现?”
“你是心甘情愿的受害者,记得吧?”她说。“麻烦你注意点。”
他向她投以炯炯目光。“我注意了,甜心。”
她心中升起一道暖流。“我要的不是这种注意力。”她把所有的元音字母写下,再写子音。“你看到什么?”
他把纸交回给她。“我以前也跟艾森试过,不管用的。”
她指着字母“A”。
“我看到的是独木舟的船尖。”
她大为困惑。“独木舟是什么?”
“是一种小船。”他拿过笔,画了一艘船。
她又指着“E”。“现在试试这个。”
他看了看。“很容易,是草耙侧放。”
“写下‘SHIP’这个字。”她说。
他的手指箍住羽毛笔。她不禁感叹他画图时的轻巧顺畅。
“看吧,我说行不通的。”
她仔细分析,发现他的图画得这么完美,又能用六种语言说“船”这个字,却无法把字母跟声音或形像连在一起。
他写的有些字母显然是倒反了,她就把纸拿到镜前,心想他可能会比较懂,把正确的字形写在纸上。
他瞇着眼睛吃力地完成练习。她心想跟前这男人可真矛盾,弓着身子写字的模样像是学童,却又能令她脸红心跳。
多年来的挫折已使他失去耐心。
“就这样了。”他摊摊手,笔飞了出去。“我放弃,我学不来。”他大刺刺走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茱莉找到他,手里拿着本字典,腋下挟着石板。“我一直在想,”她说。“也许是我们工具用错了。”
他眼中闪着歉意和希望。“我也一直在想我很抱歉。”
她翩然走向他。“算了,我们有工作要做。”
他笑着看看床面。“我可以花上一、两个钟头求你原谅,那也是一种工作。”
她装出老师严肃的脸孔,把石板交给他。“哪,写一个字。”
“什么字?”
“随便。”
他翻翻白眼。“我的选择可真多。”
她敲敲石板。“尽管去做。”
他写下“LIPS”一字,但“I”没写,“S”则倒反了。
她把石板擦干净,写出正确的拼法。“念出来,雷克。”
他照做了。他念得这么感性,她竟听得口干舌燥。她执起他的手说:“这次把字拼出来,不过要一边念一边写下每个字母。”
“为什么?”
“这样才能把字母的声音和形体结合在一起。”
他眨眨眼,突然明白其中奥妙,重重拍一下大腿。“我就是一直做不到这一点。茱莉,你真聪明。”
她不想让他高兴得太早。“这只不过是一种理论,管不管用可还不确定。”
“我知道。”他在她的嘴唇印上一个飞快的吻。“即使我学不会,也要谢谢你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