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城堡院子。两只斑点灰马拉著一辆敞开的马车从马厩出来。伯爵握著缰绳。他坐得高挺而自信,像煞一位巡行国土的君王。从远处看,他显得较英俊,颈项较厚实、肩膀较宽润。
瞥见她,他便塌下、目不斜视的操缰。马车右转,朝著她前进。若兰嘲弄自己对他的幻想,发誓不再胡思乱想。
人们在大街上停滞下来,堡中的居民和工人停下来脱帽致意,有些人对伯爵出声打招呼。他们的脸上泛起微笑,除了那位敬畏注视的补锅匠。
他们喜欢杜凯尔。她不了解这位怪胎究竟如何嬴得他们的敬重和爱戴。当伯爵靠近时,眼镜在阳光下闪烁。若兰试图捕捉他犀利的批判眼神,但徒劳无功。
当马车到达她身边时,他放下缰绳,爬下马车。他穿著便鞋,这次左右穿对了,以及外套和深绿色羊毛马裤。在假发上,他戴著一顶海狸帽,上面缀著一堆磨损的孔雀羽毛。
他在两步之外时,「福宝」露齿咆哮。人群倒抽一口气。伯爵停住脚,他大声的吞咽。「它会咬人吗?」
若兰拉住皮带,命令猎犬坐下。她微笑地以足够令旁人听见的声音说话。「其实『福宝』一旦认识你就会很温和的。我可以借一下你一只手套吗,爵爷?」
他小心翼翼的取下右手的手套。她想起他的水泡。「你的手好了吗?」
「什麽?」
「你手上的水泡好了吗?」
伯爵惊讶的扬眉。「你记得?」然後他挥挥手。「没事。安太太为我料理过。」
若兰将手套凑到狗鼻子前。「朋友。」「福宝」摇著尾巴,灵性的眼睛注视伯爵,举起一只大脚掌。
人群发出惊喜的低呼。
若兰归还手套。「它想要和你握手,爵爷。」
伯爵像是要碰触沸腾火炉似的伸出手。他瞪著「福宝」的嘴,深恐它一口咬掉他的手指。「它……呃……挺可爱的。」
「对某些人而言,我想是的,」若兰拍著狗的头说道:「好孩子。」
「福宝」吠叫。伯爵往後跳起来,跌在马车上。
众人哄堂大笑,但没有人去扶伯爵一把。
伯爵起身,扶正眼镜,对人们说道:「好了,各位,请帮我留意带孔雀毛来的那个家伙。我正在等他。咱们可以走了吗,小姐?」
「当然,爵爷。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讨论。」
凯尔诅咒自己竟没有料到她会开门见山。水泡的事使他措手不及。
我的记性很好。
他嘀咕的扶她上车,却惊喜的发现她如此轻盈、如此芬芳怡人。他这位娇小的外交家身上那股异国的芬芳,使他联想起山间清爽的冬日。他爬上来坐在她旁边,刻意笨拙的绊一下。
「福宝」跳到对面的座椅上,端庄优雅的坐著。
凯尔瑟缩的以颤抖的手挥动缰绳。群众散去时,他决定为他们的表演奖赏他们一番;除了那位新来的补锅匠之外。安格对他们训练有素。他还提早出门,通知农夫们准备领主的造访。这次出游将进行得天衣无缝。
马车一出外墙,若兰便说道:「出去,『福宝』。」
猎犬跳出马车,鼻子贴著地面,展开全面的巡查。它那油亮的金红色毛皮在阳光下闪耀。
在午后的微风下,凯尔志得意满的检查他的计划。在今天落日之前,若兰小姐就会相信他和他的人民都是辛克莱男爵手下无辜、无助的受害者。她将回报女王,辛克莱男爵会成为罪魁祸首。然後生活将风平浪静的继续下去。
凯尔说道:「你训练这头猎犬吗?」
她注视「福宝」,表情是温柔的。「其实它不太需要训练,天生就是侦察犬。你介意它留在我的房间吗?我保证它会听话。」
如果乐意,若兰小姐可以带一群猪进来。「请便,不要拘礼。」
「谢谢你。我发现你的犬舍中有许多狼犬和狐狸犬。」
他俯视她微笑道:「原来它们是狼犬和狐狸犬啊?」他的口气好像是麦肯刚学到一句新的诅咒语似的。「对我而言,它们都是一团毛茸茸,没有一只比得上你的『福宝』。」
她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忘了爵爷喜欢的是钓鱼而不是打猎。」
他知道这是一句谎话;她的记性好得很。如果她是想要套他,那麽她就大错特错了。「『福宝』看起来健步如飞。」
「谢谢。它擅长旅行。令尊教您驾驶马车吗?」
凯尔心中一紧,马匹慢下来。他乐意和地闲聊除了他父亲这个话题之外。杜肯尼是一位暴躁、冷酷且善於使用鞭子的人。
凯尔甩动缰绳。「不,恐怕我们父子相处得并不好。他是一个粗野的家伙,常常说宁愿穿女装爬山,也不要坐马车。你能想像这种事吗?」
「他也和辛克莱男爵打仗吗?」
凯尔怀疑她的微笑是练习过的,她是否别有居心?
必须小心回答,因为凯尔不能失去理智。理智!他几乎失笑;他应该是一位没有理智的人。「也打仗?我可没有打仗呢!暴力是下策。我喜欢钓鱼,这你是知道的。」
她盯著马匹,但凯尔知道她在动别的念头。他愿意以基德堡所有的盐来换取她的想法。
「你的名字来源和令尊有关吗?」
凯尔真、心地说这:「不。家父是一位粗野的苏格兰老乡,大家叫他大盗肯尼。」
「他打仗喽?」
「到死为止。」
「他过世时你几岁?」
他就等她问私人的问题,这样他才能回问她。他想知道为何地还小姑独处?她是否名花有主了?她是不是哪位王公贵人的情妇?她的乳头是不是粉红色?被吮吸时,是否会坚挺?
「如果这个话题使你不快,爵爷……」
凯尔克制他的欲念。「一点也不,小姐。当时我二十岁,人在罗马。」他温驯的补充:「我一向喜欢研究罗马人,他们的人工河道是最好的鲑鱼河。」
「啊,是的。我很好奇,」她玩弄著皮带。「男爵为何指控你攻击他们?」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了。他是恶人先告状、作贼的喊捉贼。像你们如此聪明世故的人必定了解这个的。」
他八成躲在她的衣橱里窥探,她狐疑的打量他。
阳光将她的瞳孔幻化为灰蓝的宝石,而她的秀发化为金色火焰。她脸上扑了粉,他想,因为他可以瞧见她鼻梁和脸颊上有雀斑的痕迹,多麽可爱。马车颠簸一下。他的注意力回到现实。
「我们要先去哪里?」她问道。
伪装不假思索的回答应该是上策。「你已经见过麦家了或者它的残骸。你真的想看辛克莱烧毁的其他农家?你会弄脏衣服和手的。」
「不用。但我想见见那些农人。并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凯尔爵士。」
他早该料到这一点。若兰小姐的心思细密是名不虚传的。啊,但她和杜凯尔只是初识。
他差点笑出来。「你竟然以为我有能力搞诡计,真是令我深感荣幸。你会说苏格兰话吗?」
「是的,足以和人对话。」她以苏格兰话说道。「你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你原先真正想说什麽?」
他喜爱和她在言语上捉迷藏。他以英语说道:「哦,若兰小姐,恐怕你已经认定我是愚蠢的。」
「如果不说清楚,我会以为你隐瞒了什麽呢!」
凯尔提了一个大胆的话题。「如果你真的非知道不可……我是想知道狗能不能学钓鱼?」
她的表情像是第一次尝到柠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