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奇的回答为一阵急切的喊声盖过。“鲁特加领主,我必须见你!”阿顿的神父带着神圣的怒气雷鸣一般冲进了大厅。
鲁特加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高恩特神父受了侵犯的义愤的神情把他的这个下午推到了顶点。
他睁开眼,看到了神父紫红的面孔和硫磺色的眼睛:“怎么了,我的神父?”
“那个女巫威胁我,她命令我把您唤到她的狱室去,还扬言如果我不来她就用巫术报应我。”
“她现在施法术了吗?您的睾丸是不是有变小的危险,神父?”神父的脸更紫了,几乎发暗。
“对不起,神父。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你的这个女巫玩这种文字游戏了。”
“她不是我的女巫。她是这要塞中不洁的瘟疫。她应当为自己的恶行受惩罚,受到比关在一间舒适的狱室里更严厉的惩罚。”
鲁特加被压抑的挫折感几乎要爆发了,既然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女巫主动邀请他去,那她倒是个很不错的靶子。她那毫不掩饰的蔑视和无穷无尽的勇气,对于在令人恼怒,烦躁的大厅里闷了一下午的鲁特加来说,兴许会是一种放松和消遣呢。
“我会处置那个女孩子。你来管上帝的事情,我来管女巫的事情。”
第六章
鲁特加迈着大步朝那女巫的狱室走去,肩膀擦着信道两旁的墙壁。他打开狱室外的门闩,“当”一声将门拉开。那姑娘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整平了脏兮兮的衣服在狱室暗的光线中,她像一团优美的火焰。在牢里关了三天,她的头发依旧闪着光泽,皮肤依旧令人难以置信地平展。又脏又破的衣服下面是富有女性魅力的曲线,每动一下,身体的线条也变幻着姿态。她看了他一眼,眼光既令人气恼,又充满诱惑。他寻思着如何能将她驯服,但立刻又觉得不愿这样做。
狱室的地面比信道低几级台阶,鲁特加用缓慢的步子走下台阶,心里想自己往前迈动步子时她一定会向后退去,可这女巫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看来你得到我的口信了,”她平静地说。一个相信巫术的人一定会以为她褐色的眼睛里的光是有一团火在燃烧,而不仅是狱室里小灯的映像。
鲁特加想把一身的怒气和下午窝在心里的闷气都发泄出来,可是这些都已经平静了很多。“我接到了你的吩咐,女巫,高恩特神父有点怕你,你怎么威胁他了,把他吓成那样?”
“高恩特神父只等着担惊受怕,用不着什么高明的方法去威胁他。我现在想告诉你,我的主人,我对高恩特神父的恐吓绝比不上你对阿顿人的所作所为残酷。”
三天的狱中生活一点也没有教会她屈服,这很明显,她毫无惧色地站在他面前,已经说明了一切,“征服总是带来些不愉快的东西。世界就是这样。”
“下面两层的那个孩子做错了什么,你竟鞭打他?”
“这孩子是我手下一个军官的随从,他到要塞外面的一个农户家里要面包吃,人这膛给就打了人家,我抓他做了个典型。”
鲁特加看到她的怒气正在变成不安,两颊上有些红,她是个藏不住自己感情的人,只要男人注意看就能看出来。“你那么恼怒地叫我来,就为了这个?”
“那个神父说的可不是这样。”
“可事实就是这样。姑娘,看来你和那神父一样容易大惊小怪的。”
她脸上的霞更红了。虽然此刻她仍挑战式地盯着他,毫无惧色。
这个人面容和身段是这么软和,上帝给她如此坚硬的灵魂真是浪费。
“阿顿的女巫,你叫什么名字?”
“人们叫我姬热拉,”这个名字既优雅又上口,正适合她。“姬热拉,你是一粒被风吹来的小灰尘,这风比你想象的要强劲得多,你不该再为那些你帮不了的人操心烦恼了,你得多花点时间照顾照顾你自己。在阿顿,你是最不能保护自己的人,要是你学会一点谦虚,你在这世界上会过得很轻松。”
说完这些,鲁特加转身就想走,对由自己说出最后一句话很满足,可是他没有料到她竟开口请求他了,他的手放在门闩上,停了下来。
“我的主人,请等一等。”
她的语调现在变得很柔和,更加不安了,他转过身来,“爱尔坎加的儿子罗萨,他现在带着伤住在跟这一样的狱室中吗?高恩特神父告诉我的。”
这样的声音话语能让一个男人溶化。鲁特加肯定他自己除外。
“是这样的。”
“你就让一个尊贵的武士这样死掉吗?他可是为保卫自己的人民受的伤啊!”
她声音里的痛苦渐渐凝聚成了愤怒,她向前走了一步,紧握着双拳,好象要以自己突然的发怒袭击他一般。真是不可理解,鲁特加觉得自己本能地想向后退一步。
“你为罗萨用不着比为别人更操心。”
“罗萨牵着我的心,我们是……朋友。”
她忽然背转过身,像要掩饰自己的反应,然而肩膀偶尔的抽动表明了她很悲伤。
“罗萨的伤会痊愈的。”他告诉她,“他祖母阿德琳达照顾他。”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阿德琳达没有我的医疗技术。”
“噢?”他嘲讽地说,“你不但是个女巫,还是个医生?”
“我是。让我照顾罗萨吧,主人。”
他看到她脸上的焦虑渐渐变成了绝望。
“求求你,主人,让我照顾他对您有什么损害呢?”
鲁特加很惊讶自己竟有一种如同嫉妒般的刺痛感。“他到底是谁,跟你这么亲密,你竟不惜屈尊乞求地要帮助他?”
“我们关系很近,”她闪烁其词地承认了。
他们是情人,鲁特加得出了结论。在一个年轻贵族,不管他是法兰克人还是撒克森人,与一个可爱的农奴姑娘之间,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很近”的关系。姬热拉的灵魂和火气,她纯朴的优雅和愤怒的情感??这些在那个撒克森人的诱惑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这想法令他很恼火,而一想到自己竟被这事情激恼,他更加恼火了。她面容美丽(虽然有些野),一头金发,可以说不比鲁特加见过的任何漂亮女人差。可是他占有过无数国王帐前最漂亮的女人,也从未为他们付出过一点嫉妒之情。如果那让他隐隐作痛的真是这种该死的毫无意义的嫉妒,那他真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沿台阶走到门口,然后转身给她答复,她在等待着,身体紧张得像只拉开的弓弦。或许她真的喜欢这个罗萨,也可能她相信自己能把老领主的儿子重新扶上台阶。并因此而获益。
“我认为,假如征服总要带来些不快,那必须为治愈战争创伤留下余地。你可以见罗萨,但条件是必须有一个卫兵在场。”鲁特加容许了。
这姑娘诱人的身体线条不易觉察地微微颤了一下,表明她的精神放松了下来。她的脸色预备起来,一丝微笑挂在嘴边。“谢谢你,主人,卫兵就不必要了。我保证罗萨和我都不会密谋逃跑。”
“不,姬热拉,卫兵在场是保护罗萨的,不管他是不是撒克森人,他都不配单独享受你的慈悲。”
他关上门插上闩,没有等她说服自己做更多的让步。再跟她多呆一会儿,这女人没准会让他给她洗脚倒酒呢。他迈着大步走出来。外面的夜空气新鲜。他不得不暗笑自己。他手下的人一定会笑话的,如果他们得知鲁特加这远近闻名的专让女人碰钉子的人竟险些栽倒在一个农奴姑娘的石榴裙下。她让他的怒火冷却了,虽然她自己也在发火。她赢得了他的崇拜??这是一种他对女人从未有过的感情。更糟糕的是,她有些激起了他的嫉妒感。
阿顿的姬热拉到底是个危险的女人。或许他该从此相信巫术呢。
姬热拉一见到罗萨,不得不承认她相信鲁特加会虐待囚犯是错怪了他。她的哥哥正坐在一张和她房间那个长椅一样的长椅上读书。旁边放着一摞磨损得很厉害的皮革封面的书,那是他从前从维尔顿的修道院搞来的宗教哲学和圣徒生平。多年来他一直给她讲书上的事,因为她自己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