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低下了头。“我知道你看我不起。”
“小了呢?”我问她。
“他今天早上给了我钱,走了。”她说。
“你对他很坏。”
“我从来没说过我会对他好。他是我客人。”
“你常做这种生意?”
“我除了这个,不会赚钱。”她说。
“也许跟你说是多余的,”我说:“这世界上有许多正常赚钱的方法。”我看着她的表情。
“可是我有一家人要养,我不得不这样。”她说。
“一家人?”我问:“你父母呢?他们干甚么?”
她笑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吗?”她问。
“你说来听听。”
“一家人,爸妈兄弟姐妹,都靠我,最小的妹妹,才五岁。”她说:“没有我赚钱,他们怎么样?”
“五岁,干吗要生那么多?”我异样的问。
“他们喜欢生。”她答,声音很柔和。
“太无知了!”我摇头,“我的天!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养他们,这成了习惯,他们要吃饭。”
“你这样年轻。”我说:“怎么可以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她忽然说。
我不好意思了,“是甚么事?”
“你答应来看我,可是你没来过,我一直等你,我没问你的地址,因为我相信你。”
她说。
我坐在她对面。
“我没有空,”我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发觉我的声音降低了。
“你不喜欢我!”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你?”我问:“我应该喜欢你吗?我没有想过那个问题。”
“可是……”她低下了头。“我知道你看我不起。”
“小丁呢?”我问她。
“他今天早上给了我钱,走了。”她说。
“你对他很坏。”
“我从来没说过我会对他好。他是我客人。”
“你常做这种生意?”
“我除了这个,不会赚钱。”她说。
“也许跟你说是多余的,”我说:“这世界上有许多正常赚钱的方法。”我看着她的表情。
“可是我有一家人要养,我不得不这样。”她说。
“一家人?”我问:“你父母呢?他们干甚么?”
她笑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吗?”她问。
“你说来听听。”
“一家人,爸妈兄弟姐妹,都靠我,最小的妹妹,才五岁。一她说:“没有我赚钱,他们怎么样?”
“五岁,干吗要生那么多?”我异样的问。
“他们喜欢生。”她答,声音很柔和。
“太无知了!”我摇头,“我的天!”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养他们,这成了习惯,他们要吃饭。”
“你这样年轻。”我说:“怎么可以呢?”
“年轻?”她问:“我出来做事,已经有五年了,当初离开家里,才十三岁。”她低下了头。
我听得呆住了,我不是天真的人,但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我只听说过,没有遇见过,现在忽然之间听见这种话,我呆住了。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念过书,我不认得字。我不晓得其他赚钱的方法。他们说我长得漂亮,可以做这种工作,我知道是很羞耻的,可是我们得吃饭。”露露说。
她的声音很低,很平静,好像在说人家的事,她大概对这种生活实在是麻木了,麻木得根本无所谓了。这真是令人可怕的。她没有羞耻感的。
“为什么来找我?”我问:“来告诉我这些?”
“我不晓得,我想你会明白。”她笑了一笑。
很多时间,她垂着双眼,我喜欢她那样。
她的眼睛一垂下来,与平常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在咖啡室里─她就是那种神情,吸引了我,也吸引了小丁。她说的这些话,使我心软。
我听了难过。她是个值得同情的女孩子。
小丁曾经说过,她是很原始的,她只要钱。
这是她要钱来吃饭,人活下去得吃饭,她没错。
错的是她父母,还是她的选择?我很沉闷。
“要喝点什么?”我问:“要不要点心?”
“我不要。”她摇摇头,“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没有什么好看。”我告诉她,“你该知道。”
“你有女朋友吗?”她抬起头问:“有没有?”
她的脸有点苍白,也许是平时化妆太浓了。
“你问过这问题,我也回答过你。”我说。
“你说你没有女朋友。”她说:“我记得。”
“我没有说谎。”我说:“我的确没有女朋友。”
“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好女孩子。”她笑了。
她笑的时候,很是好看,她有雪白的牙齿。
“你身体好吗?”我问:“假如你脸色好一点,你会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她又笑了,那种笑,是很无可奈何的。
“你平常很好看。但是见了人,你是完全不同的,为什么?”我问她,“是不是怕见人?”
她看着窗口,慢慢的说:“很久没有人说我好看了。詹说过。”她又一次的提到了詹。
“他是你的男朋友?”我抬起头来问她。
“是的。”她点点头,耳根红了。那种神情,是很正常的。任何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听到人家说起她的男朋友,都应该会有那种表情。
我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的。
奇怪的是,我开门给她的时候,还充满了戒心,可是她一坐下来,我觉得她没有错。
我隔了一回才说:“我那个朋友小丁,他很喜欢你。”
“没有,他不懂喜欢人。”露露低着头,闷闷的说。
“但是他确实喜欢你。”我想为小丁说几句话。
她柔柔的说:“我们别说他,好不好?”
我点点头。她大概觉得小丁俗气。忽然之间,我变得同情起她来了。我发觉小丁根本没有看见过实在的她。
“你的真名字叫什么?露露是在酒吧的名字吧?”
“是。我本来姓桂。”她说:“我喜欢叫露露。”
“为什么?露露不是好名字。”我笑了。
“我没有名字。”她硬不肯说:“叫我露露好了。”
“怎么会没有名字?叫小狗小猫,也好听。”
“我喜欢叫露露。”她看着我,有点不开心。
“真没办法。”
“我看得出你现在没有那么讨厌我了。”她说。
她感觉很敏锐,有点像野兽。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工作,”我说:“不要再跟男人在一起混,那样对你自己没有好处。作为一个朋友,我那样劝你。”
“你与詹很像。”她说。
“他现在在哪里呢?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他离开我了。”她笑说。
“你认识他很久了?”
“他走了都两年了。”她说:“他是个好人。”
“说说他看。”我说。
“詹住在我们隔壁,他家也穷,可是他们兄弟俩争气。后来我出去做酒吧。他生气了。他叫我与他一块走。但是我不可以,他一个人走了,听说现在很好。”
“为什么不跟他走呢?”我问她,“他人很好。”
“我知道,就是因为他人好,所以我没跟他去。”
“你放不下家里?”我清了一猜,问她。
“不,我很坏,我配不上他,像你与詹这样的男人,应该有很好的女朋友。”她说。
忽然之间,我感动了,她实在还保持着纯真。她站起来,“我回酒吧去了,今天开始,我又开工了。”
“是原来那家吗?”我问她。
“是的。”她答。我点点头。
她站在门外,看了我很久,她说:“我希望我可以来这里找你说话。可是我知道你会讨厌。”
我很想冲口而出的叫她不妨常常来,但是我始终对她有点顾忌,我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