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听说你跟杨大哥要结婚了?”
“谁说的?”我问。
“杨大哥说的。”
“嘿!”
“表姐,你们早该结婚了。”
我微笑:“小孩子懂什么?”
“刘振华有没有找你?”家瑛问。
“怎么,几时做了包打听?”我一怔。
“刘振华这个人蛮有趣的,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不过交朋友无所谓,不能这样势利。他很红,很多女孩子追求他,事实上他的剧集此刻在播。”
家瑛去开电视。
萤光幕上出现了刘振华,正在与一个少女谈情说爱。
谁会看这种剧集?我所感动的,不过是年轻人一颗炽热的心。
“我们同他很谈得来,他工作很热情,大家也很尊重他。”
我点点头。
“最近他接到的剧本很荒谬,三十集的戏都要他跟一个近四十岁的女人谈恋爱──怎么可能!他很头痛,由此可知,吃他们那一行饭并不容易。”
我的心一触动。
“我们同他说:不如找个假对象,设法了解一下对方的心态。”家瑛娓娓道来。
我如胸头给人撞了一下,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那日吃茶见了你,他就问我们拿你的电话,”家瑛笑,“我们都说他找错对象,后来他也承认,编故事管编故事,在现实生活中,这是没有可能的事。”
我缓缓转过头去,“我成了别人排戏用的木偶?”
“不是,当然不是,”家瑛讯异的说:“只不过刘振华想接触一下他从前没有机会接触的人而已──一个有高贵职业,年纪略大的女人。”
我镇静下来,微笑着,“他的结论如何?”
“他说你对他很客气,你说话充满了智慧,而且也活力充沛。”
我啼笑皆非,他简直在解剖研究我。“我还没七老八十呢!”
家瑛很羡慕的样子,“真的,表姐,我到了你这种年纪,还有你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我呆呆的看着她。
一向说老老老,不过是打趣自己。就因为外表看去!并不觉自己老,才有心思提着这个老字、没想到在她们心目中,我是不折不扣的老妇人了。
“表姐,你有三十六吧?”
“有了。”
“刘振华也说你保养得真好。再过十八年,我也会三十六岁,真可怕!”
我“霍”地坐起来,“没有什么可怕的,每个人都会到三十六岁,除非他三十五岁死了。”
家瑛吐吐舌头。
隔了一会儿,她说:“我走了。”
我并没有留她,我从来没有这样懊恼过。
我拨了电话到扬必业那里,他居然在家。
“明涛?”他非常讶异。
“我考虑好了。”我说。
“我去订两张飞机票。”他真的清楚我。
“好的。”我说:“我们在英国注册,也不必请客了。”
“一切唯命是从。”必业很高兴。
“必业,外头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我茫然问。
“反正不再适合你我,现在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他们很狠的,合则留,不合则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我说:“我也不想再出去看。”
“明涛,我们明天一早见。”他安慰我,“别想太多。”
“明天见。”我怔怔放下电话。
我很疲倦。
满以为多认识一个小朋友,谁知人家别有用心,我苦笑着摇头,几十岁的人了。……
我坐在窗前很久很久,非常佩服在情海打滚的芸芸众生。
至于我,我还是照着老路走下去,我没有那种勇气。我深深叹一口气。
中年人要好好保养自己。
哀绿绮思
她的名字叫哀绿绮思。
是“阿伯拉与哀绿绮思的情书”的哀绿绮思。
我们叫她哀。
我们是小丁、小文,及小皮。三个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合股开一家小小广告公司。
我姓皮,小皮。
哀绿绮思是我们的客户,她是一间化妆品公司的推广经理,人长得美艳不可方物,简直可以为该厂之产品现身说法,她带来的模特儿却往往“呀呀呜呜”,很讽刺,是不是?世事往往如此。
化妆品靠的是宣传,老名牌那么多,新产品要打入市场,要无数的推广才能站得住脚。
头一年哀绿绮思做得几乎没蓬头垢面。
但不修边幅的她仍然那么美。
我同小丁说:“等我们公司站住脚的时候,我要追求哀。”
小文也感慨的说:“真的,经济不稳,何以成家。”
小丁说:“好像此刻流行一人一份。”
我瞪地一眼,“你好意思。”
小丁立刻羞愧,“是是是,她要做可以做,如果不想做,做丈夫的就有义务对她负责。”
小文用手撑着腮,以铅笔敲击杯子,“几时才站得住脚?今年仍无盈余,我们每人只能支到若干月薪。”
小丁说:“希望在明年。”
我说:“可不可以先约她看场戏之类。”
小文反问:“什么时间?我们三人夜夜做到十点钟,除非是看午夜场。”
我说:“可以,然后去吃潮州粥──”
“──三点钟回家,别忘了八点正你要回到公司,现在克难时期,你还想请客吃饭?”
小丁嗤嗤声。
“那也不能做和尚。”
“大丈夫何患无妻。”
“像哀绿绮思这样的女郎是要患一患的。”
因为她美丽。
自顶至踵无处不美,面孔五官不去说他,连鬓脚头发肩膀手腕足踝脚趾都是好的,身裁更是一流,使人看了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哗,下巴落下来回不上去。
男人看女人,当然还是看外貌,灵魂世界并不那么重要。尤其是咱们这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正在培养品味期间,还不大懂得欣赏内在美。
不过哀的内部也无不妥,这点我知道,一年的合作,还有甚么毛病看不出来,与我们混得烂熟。
三个人都蠢蠢欲动,始终是提不出勇气来。
一则她是我们最大的客户,慧眼识英锥,才把宣传交给我们,我们不敢不公私分明。
第二,她开头一直冷冰冰,同我们有个距离。后来略熟,又把我们当手足,我们不想破坏这种关系。
第三,请你想想,这样交游广阔的美女,还会少了追求的人?我们三个臭皮匠的条件并不好,哪来的胆子贸贸然发动。
随便哪一个追到她都不会影响我们之友谊,不过却一直找藉口按兵不动。
同她女秘书反而有讲有笑、因没有心理负担。那个善解人意的小姐叫艾莲。
她知道我们三个人的心思,但是她含蓄,并不道破。
哀哪一日有空我们都知道,是艾给的情报。
每星期一三五哀学法文,公司给她聘的老师,因她时常去巴黎开会,法文流利对她有益。二四六她跳健康舞。星期天上午游泳,下午跟一位老先生下棋,公众假期限亲友。
午饭,她固定在丹麦小馆吃厨师沙拉,很纵容自己的时候会得多叫一块巧克力蛋糕,咖啡从不加糖。
她很少叫女秘书做私人的琐事,为人公正,艾说她并不注重打扮,鞋子自一间铺子买,四季衣裳也只穿一个牌子。有时候美女是天生的,又有时候美女是靠妆扮,哀是前者。
因为秘书有言在先,所以我们不知道她有些甚么男伴。
丁天真的说:“生活这样有规律,又没有多余时间,怎么约会呢?”
我说!“你真笨,吃饭走路时都可以约见男友,难道还得抽时间出来不成?”
“大抵都是达官贵人。”我怅惘的说。
每次取图样到她写字楼去,都看到她案头有鲜花,这种花一束好几百元,阿了阿文与我都不会长期负担得起,偶一为之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