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疮疤可以这样整一整,世上就没有伤心人了。
我接她出院。
“恭敏,我想住酒店。”
真巧,泽叔也替她做同样的安排,已把她的东西全部送到总统套房。
“出发吧,”我说, “还在等什么?”
我们已成为朋友。
一到达她便冲个香雾浴,成间套房散发着惊人的香气,历久不散,浴室里一地白毛巾,她穿上粗布裤及一件白汗衫,要出去做头发。
我嘱她小心。
“酒店很安全。”她说。
面孔清纯,一点不似背着这么复杂的背境。
“泽叔知道你住这里。”
“当然,他付的租金。”
“如果他来找你,叫他在咖啡店见。”
“我都懂得。”
“再见。”
没有留下来的原因,只得离开。
送母亲到飞机场,她向我抱怨,说这十来天,人人都没头苍蝇,谁都抽不出空闲陪她。
我忽然问: “父亲在生时,你知否他有外遇?”
她并没太大的惊愕,像是知道我迟早会发问,她回答: “一直知道。”
“你不介意?”
“当然介意,但是我不想做出抉择,所以一直不出声。”
“那边有几个孩子?”
“三个。”
“以后在街上碰见,也不认识。”
“你去探望他们好了!我不反对。”
“真的?”
她苦笑, “到这个时候,还反对什么?”
我看着她进关口。
那日下午,陈锁锁约会我。
“大包小包,没人接送真不方便。”她在电话里说。
“我派车来。”
“人呢?”
我一呆,太明显了,一定是我误会, “我不做观音兵。”
“小弟,别拘泥好不好?”
她真有一手,我笑了, “马上来。”
背后麦公声音传来, “是陈锁锁?”
他咬着烟斗,一脸愁容,原本怪他偷听,看到他这么担心,气就消了。
“别与她这么接近,到底还是你叔父的女人。”
我犹疑, “她同他还没有完结?”
“你说呢?”
我不响。
“就算他俩告一段落,你也犯不着惹她。”
她是那么吸引,而我尚年轻,有冒险的精神。
“你这算是示威?”麦公很了解我。
与陈锁锁在一起,似乎得到一种力量,可以对抗洪昌泽。
“麦公,从此处开始,我懂得怎样做。”
“恭敏,你没有赌本,不能下注。”
“是,”我承认, “所以我输无可输,不用担心。”我笑了。
他大大不以为然。
大人越是不让做的事情,越是想做。
她烫了发,看上去比较女性化,手上提着的都是衣物,因为送货要等明天,她等不及。
我们两人都没有提到洪昌泽,痛快的玩了一天。
或许在开头的时候,大家都欠缺一点点诚意,双方的目的不过要使洪昌泽不舒服,即使只是令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快也是好的,但后来发觉她实在是个好伴侣,成熟、幽默、爽朗,而且,她的确是个标致的女子。
原来美丽的女人能使她的男伴有优越感,那一日我获得不少同性投来艳羡的眼光,他们先看她,然后再看我,想知我有什么能耐获得她的青睐。
难怪漂亮的女孩子多人追求。
晚上吃海鲜的时候,我约她第二天见o
“有什么特别的去处?”
“去见一位伯母,独个儿不好意思,有位搭档比较好开口。”
“不是去借贷吧?”
“你不用担心。”
当夜我礼貌的致电那边,女主人听到我姓名先呆半晌,然后大方的邀请我过去。
我称她为洪太太,我想母亲不会介意。
洪太太并不好做,想她们两位都明白,不会争这种无谓的名分。
我带着陈锁锁上去,拎许多水果,那位洪太太已在恭候,看得出她打扮过,家里也收拾得特别整齐。
她非常年轻,只四十岁左右,但孩子们已经很大,有十多二十岁,是中学生。
她客气的招呼我们,并且叫孩子出来。
两个男孩同我长得极之相似,高大斯文,一式的白衣白裤球鞋,笑着叫哥哥,陈锁锁听到,先是一呆,随后就明白其中巧妙。那女孩比较娇纵,不大友善,向我们点点头就回房去,脸蛋很有性格。
从家中的摆设用品看来,经济情形似乎不错。我略为放心,到底是自家的骨血,他们狼狈,我心不忍。
陈锁锁很会应对,她的态度不卑不亢,一下子就熟络了,把她请来是明智之举。
我总以为姨太大们要有惊人的风情,烟视媚行,真的看到父亲的姨太太,发觉她比母亲更为善良,当初不知是怎么进的门,比较起来,锁锁反而更有资格做坏女人。
我看她一眼,她也瞪我一眼。她完全知道我心想什么。
洪太太看在眼中,莞尔,闲闲的问我们几时结婚。
我吓一跳,难道在旁人眼中,我同陈锁锁已经这么亲呢?女人们都有玲珑剔透的心,什么都看得出来。
女主人说: “这些日子来,多亏有泽叔,式式周到,有些事,我想不到,他都想到,替孩子们找了好学校,与他们商量念哪门科目,一件不缺。”
我看锁锁一眼。
她嘴角孕育着一个讥讽的笑。
洪昌泽是公认的好人,众人的恩公,要推倒他不是易事。
“弟妹将来的志向是什么2”
“大弟决定读医,小弟对工程有兴趣,泽叔叫妹妹试一试建筑。”
我说: “那是要出去的。”
“泽叔已替我们办移民,这一两年可成行。”
送出去,就没人与他争,咱们这一支不得不退出洪氏证券,干其它的行业。
其实是无所谓的,莫菲兹的儿子稚不会玩提琴,不少二世祖被父亲死逼也不肯承继祖业,但他们是选择的,不像弟弟,一早被泽叔引到旁的支路上去。
他们有权知道父亲干的是什么行业,说不定有一人是证券奇才。
“恭敏,你母亲好吧?”
“好,”我补一句, “不过很寂寞。”
她苦笑: “孩子们太活跃,长大了都高飞,没有一个近身。”
忽然锁锁问: “怎么没听说寂寞的男人?”
洪太太一怔。
我又看锁锁一眼,她扬起一道眉,挑战的样子。
告辞出来,我抱怨她作风古怪。
她说: “也不过我跟你学习,世上哪有人带了叔父的情人,去见父亲的情人。”
我问: “你只是我叔父的情人,你没有其他的身分?”
她叹口气, “女人最吃软功,一下子就感动了。”
“你在说你自己?”
“我在说女人,可怜的女人。”
“叫洪昌泽怕的女人,就不是弱者。”
她抬起头来, “谢谢。”
“你肯不肯与泽叔商谈?”
“恭敏,你为我做了不少,你也着实把我当朋友,你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
“锁锁,大家算是自己人,不必隐瞒,公司本由我父亲与他一同承继,没有理由不让我们几兄弟过问。”
“你要什么?”
“想争取我的权益。”
“令尊当年把他挤得很惨。”
我惊异,我以为他们是好兄弟。
“你不晓得吧,因为你是个艺术家,对公司政治、人际关系不感兴趣,他受过许多苦难才得到今天所有的一切,他们兄弟俩互不信任,他很委屈。”
“你帮他?”
“这不算帮,这是我深知的事实。”
“倒是公私分明。”
“你不用讽刺,”她微笑, “我们还要合作呢。”说得真漂亮。
“恭敏,如果我们之间缺乏一个共同的目标,还有无机会做朋友?”
我想一想,她的话翻为白话,是说:如果我俩不急需互相利用,会不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