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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贱货!”他忽然咬牙切齿的骂她。

  我吓一跳,瞪着他。

  泽叔再也不能控制他自己,诉起苦来: “你瞧瞧她同什么人在一起,有洪太太她不做,一定要与我摊牌,同我分手,我原以为她不过要挟我,谁知她来真的。”

  我很震惊, “她要离开你?”



  我一直以为她要逼他娶她,太意外了。

  “你说是不是疯了?一直以为她不甘做小,现在让她名正言顺进门,她还是不肯。”

  原来事情刚刚相反。

  我淡淡的说: “要走也只得随她走。”

  “一直以来,我也认为这是惟一的做法,可是对于她不一样,我决不能放她走。”

  我心中暗暗好笑,不放又如何,又不能用锁锁住她,那么大一个人,脚长在她身上,她要变心,泽叔怕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相信他有胆做对她不利的事,他今日的名利得来不易。

  他不过在气头上。

  要老狐狸如洪昌泽气得这样,她的道行不浅。

  我努力忍着笑,恐怕双眼出卖我,只敢看着窗外。

  泽叔在接着的二十分钟内如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搓手踱步。

  跟着他同我说: “我已决定离婚。”

  我表示惋惜。

  “你已经听说了是不是?好事不出门,我本事

  没你父亲大,连老妻都不要我了。”

  泽叔这次弄得焦头烂额,在我面前使劲诉苦,

  反而觉得他也有可爱的一面,人总不会黑墨墨黑得

  透顶,总还有天良未泯的时刻。

  我说: “你不能放婶婶走。”

  “怎么求她?”泽叔瞠目。

  “有几种办法,看你是否还重视她。”

  “重视,当然重视,她是我四个孩子的母亲,

  玩笑开不得,万一她带着赡养费胡乱去嫁个光棍,

  洪家颜面何存。”

  虽然自私,说得也对。

  “那只得跪下来求,写悔过书,同陈锁锁小姐

  断绝来往。”

  泽叔脸色灰败,说来说去,他不肯放弃陈锁

  锁。

  当晚我把麦公抓出来吃宵夜。

  一桌都是他喜爱的补品,把匪夷所思的动植物

  都拿来互炖,在文火上熬十来二十个小时,据说六

  十岁老头子吃下机能有希望同十六岁小伙子看齐,

  唉。

  麦公极信这一套。

  我说: “孝敬您老,举筷举筷。”

  他呵呵地笑, “恭敏,一起来一起来。”我不敢吃,我怕。

  待他补酒补品齐齐落肚,我把话题拉到我感兴

  趣的方向。

  我闲闲说: “泽叔上得山多终遇虎。”

  “他与陈小姐可是耙上了。”

  “我劝他不可同婶婶分手。”要套人话先要说

  话给人听。

  “什么,二十五年的夫妻也要分开?这不像洪

  昌泽。”

  “我也这么说,麦公,这位陈小姐到底是怎么

  回事?”

  “不清楚,听说一直住在纽约,跟了他好几

  年,如今吵回来,要同他分手。”

  “麦公,一个女人,对洪昌泽来说,算是什

  么?”

  “本来就不算什么。”麦公微笑。

  “漏洞在什么地方?”

  麦公狡猾的反问: “你说呢?”

  “他爱上了她。”

  麦公轰然大笑,差点连补品都喷出来。 “恭

  敏,你真幽默。”

  我沉默。

  麦公叹口气, “恭敏,你泽叔最在乎什么?”

  “钱。与钱财有关。”

  “是,他有部分钱在她那里。”

  “我不相信,何必放在她那里?去瑞士开几个

  户口神不知鬼不觉,多么妥当。”

  “怎么逃过你们的法眼运出去,嗳?帐簿上又

  没这笔数目,有关部门查起亏空来,要坐牢的。”

  乌云散开,我看到真相,她有他贪污的证据。

  麦公算是待我不错,这些话都肯对我说。

  “恭敏,你莫管闲事。”

  “是。”

  “真的听进耳朵里去了?”

  呵,原来与陈锁锁有这等纠葛。

  那笔款项,恐怕为数至巨,否则泽叔不会这样

  烦恼。整件事令我想到黑社会首领与他情妇的故

  事,要好的时候他什么都肯,发妻子侄,任何人都

  比不上美艳的外遇给他的欢愉,这个女人往往掌握

  他的命根……

  我想得太多了。

  那夜很早上床。母亲找过我一次,覆电时酒店

  说她已外出,同一位洪太太吃饭去,那一定是泽

  婶,她们妯娌间有些话可说。

  朦胧间电话铃响,我还不想听,想到可能是母

  亲,才挣扎起来,她有神经衰弱,常为小事失眠。

  电话那头传来泽叔惊惶的声音。

  他竟说: “恭敏,我杀了人,我杀了她:”

  我一听,身子落在冰窖里,发抖起来,强自镇

  定。

  “你在哪里?”

  “我在她家。”

  “把地址告诉我,快!”

  幸亏在市区,十分钟就可以到。

  泽叔开了门在等我,浑身汗污,衬衫前幅且溅着褚色血斑。

  完了,我想:我们洪家就此完了。

  他很颓丧,脸色灰败,指一指房内。

  我扑进去,满以为会看到一具尸体,但事实比想象更可怖,我看到陈锁锁向着房门爬行,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一行血迹。

  她没有死!

  我松下一口气,双膝似筛糠,过去扶起她,她前额受硬物击伤,有一条深而阔的伤口,血流如涌,我急叫泽叔召救伤车。

  她一直没有昏迷,眼睁睁地等救护人员来,我用一只小枕头压住伤口,喃喃祝祷,她不能死,一切可以从头开始,但是她不能死。

  在担架上,她嘴唇颤抖,似要说话,我把耳朵趋过去,听见她说: “叫……叫他走。”

  我对泽叔说: “回家去等我消息。”

  锁锁一直支撑着到急救室,眼神已散,我想我一生都难忘这可怕的一幕。

  如果她已失去知觉,倒还好些,大家容易做,偏偏她又扭曲着五官,痛苦得如受酷刑,一直挨到缝针。

  我满以为她会死。

  但是没有,差得远呢,人的生命力,有时这样强这样贱。

  医生说: “只是皮外伤,但失血颇多,需要住院。”

  也不同她上麻醉药,一针针就做,看得我浑身发软,做不得声,真是作孽。

  护士问我: “你是她的男朋友?警方怀疑她受袭击。”

  但锁锁以缓慢、清晰的语气说,她失足滑倒浴室,造成意外,与人无关。

  她没有供出他。

  我瘫痪在候诊室,故意不即时通知泽叔,让他继续提心吊胆,作为一种惩罚。

  过一会我取沙滤水喝,看到老麦公气乎乎赶到,一把抓住我,问: “陈小姐怎么样?”

  他是个忠心的老臣子,吓得脸色发青。

  我拍着他背脊, “是泽叔叫你来的:”

  “是老板娘。”

  我把水递给他。

  他喝一口问: “到底怎么样?”

  “生命无碍。”

  “谢皇天!”

  我表示同意。

  如果失手杀了她,洪家倾家荡产也救不到泽叔,他、他的家、他的子女,一生一世就难逃干系,这次真是险过剃头。

  麦公恨恨的说: “真没想到洪昌泽会这么笨!”

  我说: “也许他真爱她。”

  这次麦公没有笑。

  为什么不可以?洪昌泽也是人,弄得不好,他也会堕入爱情的迷离境界。

  麦公说: “我去通知老板娘,叫她放心。”

  “请她不要与我母亲说起此事,她会害怕。”

  麦公点点头。

  我跟医生进去看陈锁锁,她紧闭着双眼,但眼皮不住跳动,可见她是清醒的,脸上血污洗净,看得到一大块癌青,嘴角也破裂肿起。

  洪昌泽殴打她,毫无疑问,这个愚蠢的人会遭到报应。

  我把手轻轻放在她肩上。

  她一震,张开眼来。

  我怕她在重伤之际,看锗我是泽叔,我们俩长得很像,所以立刻说: “我是恭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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