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我问住了。“我,我当然是上车搭巴士,过海搭渡轮,你叫我怎么去?搭直升机去?”
“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预备穿什么衣服去。”
“穿什么衣服?我又不是女孩子,还得预备行头呀?”
“你总不能就穿这一身衣服去吧?这条破裤,这件霉菜毛巾衫?”康丽直叫,“你简直是侮辱我的同学茱莉!气死我了。”
我慌忙起来,“那我穿什么?嗯?穿什么?”
“先别讲衣服,”康丽得意得无以复加,她端详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这个哥哥。“先讨论一下你的脸部再说。”
“脸?”我摸自己的脸,“我还得化妆呀?”
“不用化妆,也总得打理一下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只好提起精神来,“康丽,你指教一下。”
康丽太快活了,“你的头发——”
“嗳,对,是太长,我马上去剪!”
“又是剪陆军装?”康丽摇头,“不行,太难看,我看不如用风筒把它吹贴。”
“吹贴?康丽,我的头发,是任何风筒吹不贴的!”
“奇怪,”康丽拉了拉我的头发,“是真硬。我的头发倒很软,连茱莉都羡慕的,不过我没留长就是了。不过不要灰心,大哥,我们尽管试一试。”
我哪敢得罪她,“好,第一步骤,梳贴头发。”
“嗯,”康丽点点头,“不错。步骤二:弄好你的两只耳朵。”
我一听,当堂面有难色。“康丽,耳朵是大生的,招风耳便只好一生都是招风耳,怎么弄得好呢?我再言听计从一点,也办不到。”
康丽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能不能在睡觉时用胶黏着它们,第二天早上也许会服帖一点。”
我长叹一声,“尽管试试吧!”
“希望可以,”康丽耸耸肩,“我耳旁的两个发圈,大家都说弯得很漂亮,也是用透明胶纸黏成的。”
“我答应试试就是。”
康丽又打量我,“你的皮肤——不过黑点也算了,当作是健康美吧,眼睛小一点,不合比例,又不能画大……还好是男人,也算了。大哥,你怎么生得这样糟?假如是女孩子、真得自杀!”
“那也不用自杀,”我愤愤不平地道,“人贵内在美!”
“大概只有你一个人重视内在美,换了是我,一看到丑八怪就逃,他内心多美,我都没胆子去发掘。”
“康丽,别给我泼冷水好不好?”我无可奈何的道。
“我没有呀,我真心想帮你忙的,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相信。”
“还有你那个老天爷的口吃毛病——”
“康丽,我晓得。”我央求她别讲下去。
“一紧张就结结巴巴的,说个半天别人也听不懂,你最好少开尊口,多笑就行了,女孩子喜欢看男孩子笑。”
我咧了咧嘴。“这样?”
“唔,你牙齿倒还好。”康丽说,“记得?多笑!”
于是她拿出吹发风筒,帮我梳头。
风筒里的热气把我头皮都烘焦了,但是头发还一条条的站在那儿像钢丝。康丽满头大汗,她的确已经尽了她的力。
“康丽,还是让我去把头发剪掉算了。”我说,“是难看一点,可是没办法。”
“人家都流行长头发,你却剪得像和尚。唉!”康丽直摇头。
她又撕下了两张胶纸,紧紧的贴住我的耳朵。我忽然觉得这一切是这样的荒谬。
我那么地给康丽像洋娃娃般的搅,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茱莉?可是她刚才约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比现在漂亮!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装扮自己?
我忽然醒悟起来,觉得自己可笑,心中也不禁坦然,我也不怪自己,哪个男孩子第一次追求女朋友是不紧张的?
不紧张就成了冷血动物,可是也不必热血得往耳朵上黏胶纸,我笑了起来,一手撕去耳朵上的胶纸。
“大哥,你怎么了?”康丽瞪眼问。
“康丽,算了,别为我忙,你一番心思,我很感激。”
她耸耸肩。“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告诉你,荣莉有位表哥,很英俊的。”
我苦笑,“我怎么装扮,也不会比他漂亮,索性自自然,装得不在乎一点。”
“女朋友都是因为不在乎而丢掉的!”康丽提醒我。
我为自己打气,挺挺胸膛,“大丈夫何患无妻!”
康丽笑起来,“好,那我不多管闲事,你自己打主意吧!”康丽说完溜出去。
我刚有点释放的感觉,十五分钟康丽却又回转来。
“什么事?”我问她。
“有个小男孩给你带来了一张纸,我叫他进来,他说要赶回去,你认识他?我倒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小男孩?是不是脸上脏脏的?那是茱莉的弟弟!”
“对,难怪眼熟。”康丽恍然大悟。“纸是茱莉给我?”
“那张纸呢?”我焦急的问。
“看你!”康丽白了我一眼,把那张纸递给汁
我摊开纸一看,是女孩子的笔迹,不用说是茱莉写的,她叫我星期五晚上八点钟到大会堂去等她,我可真的给乐坏了。
我应该保留这张纸,虽然怕康丽拿着当笑柄,还是收起来,我雀跃着奔出去,叫道:“妈!妈!”
妈在厨房里,见我大惊小怪,就问道:“什么事?”
我结结巴巴的答不上来,“我我——”
“你这个孩子!”妈责怪地看着我,“搞些什么?我若不是七老八十岁的等着抱孙子,不扼死你才怪。”
“妈,你说,女孩子会不会喜欢我这种人?妈,你可别骗我,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这……”母亲面有难色,“看是哪一种女孩子,有的女孩子喜欢相貌漂亮的男子,另外一些却注重学问。品格,真难讲。”
“那么我也有希望?”我喜出望外的问。
“不能说没有——”
“妈,谢谢你!”我又奔出去。
星期五,星期五,唉,又得等三天。
但是不管好日子,坏日子,日子总是过的,三天就三天吧!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看着日历。
在星期五,我紧张得一餐饭都没好好的吃,大清早就去理发,把自己有那么干净就弄得那么干净,穿上我惟一的西装,买好一小盒糖果,坐在房里等。
我知道大会堂里不准吃东西,不过茱莉可以把糖果带回家去吃,或是给小明吃,带一盒糖去礼貌点。
等到七点正,我决定出发,不能让茱莉等我。她多半是个很准时的女孩子,我最尊重准时的女孩子,最鄙视迟到的男孩子,男孩子迟到,像什么?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故此我移正好领带,出门。
我听见康丽的偷笑声。但是我为自己骄傲。
我赶到大会堂,才七点半。
太早一点,我告诉自己,于是我上下左右的游览了一番,又欣赏了那座面壁的亨利摩亚雕像,十五分钟被我消磨掉了。
我又紧张起来,茱莉随时都会到的。我看着手表,分针慢慢的爬动,一分两分三分四分五分。我是来得早一点,不过茱莉如果比我早来,她一定会很难堪。试想想,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独自等人,多么难为情!
所以我是情愿等的,好了,八点正,茱莉就来
看!大门外站着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不就是……?
我三步合作两步的赶上去为她拉开玻璃门——但是那个女孩子不是茱莉。
她也很漂亮,穿着白衣服,向我意外的笑了笑,像是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多礼,然后抬头向她的男朋友打一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