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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很多,一年中没有几觉好睡。

  当过旧历年那几日,天大的面子他留在家中,我忽然吃得下睡得好,这才发觉,

  自己原来是个痴心的旧式女子,于是感慨起来,充满自怜,感觉比失眠更糟。

  男人不住的要出去,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眼睁睁的坐家中等。多少年了,



  一成不变。

  孩子小时候还有个寄托,现在他们都有同学朋友,都不要母亲在身边管头管脚。

  女佣人过来说:"太太,星期六请吃饭,要备些什幺菜?"

  我问:"有什幺菜此刻上市?"

  "也不过是日常吃的。"

  我再想想,"不用了,"我说,"我决定出去。"



  无端端把立炯叫到家中,又不见男主人,坐他对面,傻气地吃很普通的家常菜,

  佣人手脚又笨,那还不如在外头解决。

  我找出立炯的卡片,打到他家中去。

  他来接电话,我听到话筒中传来悠扬的音乐。

  "我是小鲁。"我说。

  不知怎地,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有一份温馨。

  "我知道,要推我的约会,说没有空。"他笑。

  "不是,只不过想到外头吃。"他仍然这幺多心。

  "啊,佣人请假?"

  "我只是想出来,改在星期天好不好?"我说。

  "好,我会来接你。"

  "谢谢你,立炯。"

  "你见时变得这幺客气?"他笑。

  话筒中乐声仍然动人悦耳。

  我隔很久也没有挂上电话。

  他也没有表示不耐烦。

  约三分钟后他终于问:"小鲁,你不开心?"

  "嗯。"我承认。

  在那一剎那,眼泪涌出来,不过我没有饮泣,他不会知道。

  "已经做了妈妈,还这样任性?"他柔声说。

  我用手指揩去眼泪。

  "两夫妻要互相容忍,这句老话是可靠的。"

  "嗯。"我勉强应一声。

  "别想太多。今晚电视有好节目,看完也该休息,睡不着,我再陪你说话。"

  "嗯。"我放下话筒。

  幸亏他没有结婚,否则看在人家太太眼中,我不晓得算是什幺东西。

  到这种时候,难道我还有什幺非份之想,只是实在寂寞不过,希望有个人说话。

  我并没有遵他所瞩,看起电视节目来,只与孩子们说一会于话,然后便上床。

  允新整夜没有回来,第二天仍然不见人。我很麻木,也没有特别的反应,看样子

  我是跟他耗上了,照说如果想息事宁人的话,他想我生气,我就得合作,生气给他看,

  此刻无动于衷,更加容易激怒他。

  但我想我心已死,除出无限苦涩,采取自暴自弃的手段,根本不欲反抗。

  我日常有一班太太团朋友在一起吃饭喝茶,有时也约些"外人",外人是生活方

  式与我们不一样的女士,譬如说像艺术家、行政人员,甚至是学者,多数是出类拔草,

  靠自己双手赚钱的能干人。

  从她们那里,我们可以学习。

  今日我带着憔悴的面孔到私人会所吃饭,发觉关太太约了一位小说家。

  她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我们,嘴角带一个笑,老实说,我们观察她,她又何尝不

  是在审视我们,否则她干嘛要浪费时间陪一班无聊的太太吃饭。

  她们谈得很多,都有关人生观。

  我静静聆听,根本不能加插意见。

  赚钱,我不懂。花钱,我更不懂,我只静静的喝着咖啡。

  后来我忍不住,问女作家:"男人……对你来说,不是什幺烦恼吧?"她看上去

  是那幺独立潇洒。

  大家都看问我,有一两副责怪的目光射过来,仿佛怪我失仪,我不理她们。

  作家并不见怪,她微笑说:"既未得到过,自然不怕失去,既无物可失,自然没

  有苦恼。"

  话中充满禅机。

  "你寂寞吗?"我渴望学习更多。

  "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不宜在午餐时分讨论。"她笑容可掬。

  大家也被引得笑起来。

  她很得体成熟,但并不虚伪。

  这是很难得的,一般人说到寂寞,不是尽量吐苦水,就是拍着胸口,立刻表白自

  己有多幸福快乐,两个极端,当中无路可通。她倒是懂得交待。

  在外头做事的人不一样,他们应对自有妙方。

  我一直用手撑着头,直到待者叫我听电话。

  我抓起手袋走到电话亭,一头撞在一个男人胸前。我忙不迭的道歉。

  "小鲁──"他口中啧啧声,"这幺冒失。"

  又是立炯,我面孔火辣辣起来。

  "我们虽然还没有约会,却见了无数次面。"他微笑。

  我忽然忍不住冲动,"立炯,带我走,现在,此刻,我闷死了。"

  "小鲁,"他说,"但我下午要上班。我们不是约好在周末?"

  我为之气结,"太不浪漫了。"低下头,觉得失望,并且有遭拒绝的伤害。

  "小鲁小鲁,你怎幺了?那些太太们不是同你有讲有笑?情绪稳定些,来,告诉

  我有什幺烦恼,你知道你可以相信我。"

  我用手掩往脸,再不申诉我就要生癌了,我大叫一声,"立炯,什幺都不对劲,

  我丈夫不再回家,我们欠下一大笔债,随时有断炊的可能,而我尚坐在这里强颜欢

  笑。"

  他一听,立刻拉着我走。

  他把车子驶到老远去,我一直哭,像孩子找到了解的怀抱,我一直哭个不停。

  待终于止住眼泪,双眼已肿如核桃,而化妆也一点不剩,立炯并没有说什幺,他

  只予我以耐心。

  我没精打采的说:"送我回家吧。"

  "我可以为你做什幺?"立炯问。

  "什幺也不可以,这个难关,还是我自己渡过。"

  立炯说:"是的,没有人可以在感情上帮助你,但是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

  还是愿意为你奔走。"

  我在他面前,一共哭过两次,第一次是他要到外国去念书的前夕,第二次,就是

  今天。事隔十年,在极端的失望及迷茫下,我发觉当中的十年像是没有过过,我仍然

  是那个直发不懂思想的小姑娘,喜欢甲君又舍不得乙君,连自己的心事都弄不懂。

  我紧紧抓着自己的脸皮,以致面孔发痛,像是要把整张脸撕下来似的。

  "小鲁,小鲁。"立炯轻轻叫我。

  "送我回去。"我说。

  回到家,我与津师联络,决定同允新离婚。

  我又等了一天,他才回来,我很平静,把分居书放在他面前。

  他也不出声,看了良久,像是不懂上面说什幺。

  过了数十分钟,他才问:"孩子归你?"

  "是。"我怕他同我争,引起枝节。

  "也好。"他说。

  他不同我争,我又觉得他凉薄。

  "我要想一想。"他说。

  我不反对,是该这样,倘若想也不想,未免太过,到底十年的夫妻。

  已到这种地步,心中有说不出的辛酸,只得进书房陪两个孩子去做功课。

  再吵也无益,根本吵不起来。

  允新却钉在我身后,说了句发人深省的话:"倘若不是经济突然衰退,我们可以

  白头偕老的吧?夫妻容易共富贵,不易共患难。"

  我一声不响,内心很害怕,他说得有没有道理?有,太有了,倘若市道不出问题,

  他仍然可以玩他擅长的把戏,把钱轧来轧去,每个月都把开销张罗回来,我也不会问

  那幺多,也不打算叫他改邪归正,朴素安分的做人。一只眼睛开一只眼睛闭的下去,

  很快就老了,怎幺会分手。

  我疲倦的说:"允新,做人要讲弹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他问:"你要我怎幺屈?"他的声音也是乏力的,"把公司结束去做写字楼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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