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如约好一般,并肩走到露台,自我介绍,握手,接着说到自己。
他俩立刻被对方吸引,散会之时,依依不舍,宋立成建议送美宜回家。
到了家门,又说不如一起吃饭看戏,美宜一一应允。
之后,一个约会接着另一个约会,进行得不知多顺利,他们已成为亲密朋友,无话不说。
两个年轻人的背景十分相似,都接受过大学教育,父母双全,同样有一姐一弟,都不与家人同住。
两人都喜欢打网球、阅读、以及旅游。
亲友都认为他们必然会结合,他们也觉得如此。
只剩一件事了。
美宜一日问:“立成,我还未知道你做什么职业。”
宋立成一怔:“我没同你说过吗?”其实他记得很清楚,他没向她提过。
美宜笑笑:“告诉我,我不会嫌弃任何正当职业。”
宋立成掏出一张名片给美宜。
美宜低头将名片上衔头读出来:“国立博物馆爬虫研究科科长宋立成,爬虫!”
宋立成无奈地笑:“算得是厌恶性行业。”
“你是生物学家?”
宋立成颔首。
美宜讶异:“这是一门高贵独特的职业,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因为,宋立成不好意思说,他先前一个女朋友跑到实验室去找他,看到他们收藏的各种死与活的蛇、蜥蜴,以及鳄鱼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经过那次,那女孩很快与他断绝来往。
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次,他决定先同女友打好感情基础,再公布他的职业。
他做对了。
一则美宜性情爽朗,胆识过人,二则他们之间已有一定了解。
过数日,他甚至带她参观其中一部分藏品。
“这些蛇都产于华南地区,共六百五十种左右,颜色越鲜,越含剧毒。”
美宜凝视一条小小金环蛇三角形的蛇头,轻轻说:“造物主的能力真正奇妙。”
宋立成心底也有一个问题,他略为迟疑,终于问道:“美宜,你又何以为生?”
美宜知道她也得迟早得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笑一笑:“我在儿童医院任职。”
“你是医生?”宋立成十分意外。
“不,我是一名护理人员。”
“呵!是白衣天使。”
“可以那么说,”美宜吁出一口气,“我专职照顾有需要的小朋友,使他们留院期间,心情尽量维持愉快,有助康复。”
“那多有意义。”
“可是工作至大压力是必须接触受病魔折磨的儿童。”
宋立成颔首:“可以想象。”
美宜唏嘘:“被派往脑科部门工作已有一年,感受难堪,真不知那些父母怎么熬过来。”
“医院里除出产科,好象都与病痛有关。”
美宜抬起头来:“你说,我的职业又算不算厌恶性。”
“当然不,”宋立成诧异:“我相信你是最受病童欢迎的一位看护姐姐。”
美宜露出一丝笑意:“是,他们都喜欢我。”
“几时带我到你工作岗位去看看?”
美宜迟疑:“这……医院有若干部门是不向公众开放的。”
他俩在稍后就订婚了。
那一天,是美宜生日,宋立成想给未婚妻一个意外惊喜,他已准备好一连串节目,故提前一小时下班,到儿童医院去接她。
立成不止一次在接待处等过美宜,该处职员都认得他,可能是因为美宜人缘好,他们待他都非常客气。
“宋先生,美宜尚未下班,你到脑科部门去找她好了,她在一零三室。”
立成道谢,乘电梯一径往十楼去。
十楼与医院其他部门有点不同,灯光比较暗,走廊也空无一人,不过,一零三房却如育婴室般镶着大玻璃,好让探访者一目了然。
立成一眼看到美宜坐在房间中央,一脸笑容,手中拿着一本图画书,像正同孩子们讲故事。
但是,她四周围并没有幼儿,她身边甚至没有病床,看真确一点,病房内放着一个个玻璃缸,缸边搭着电线,线路通往仪器,各种仪表正在转动。
宋立成睁圆双眼,张大嘴巴。
浸在玻璃药水中的器官,竟是一副副小小的人脑!
电光石火间:宋立成明白了,美宜正在讲故事给这些小脑袋听,好让它们在等候人体移植当儿,得到若干娱乐及安慰。
哇,美宜的工作竟这样古怪独特,换了别的男人,不吓坏才怪。
这时,故事好似告一段落,仪表上的灯泡纷纷闪烁,热烈非凡,像是在鼓掌一般。
立成为美宜这份有意义的工作感到骄傲。
手术
李慧心做过手术之后,健康恢复得很快,她十分庆幸现代医学昌明,使她可以获得新生命,几个会诊医生仁心仁术,堪称再世华陀,她感激莫名。
手术后慧心休养在家,她是一名高级公务员,福利甚佳,毋须为生活担忧。
不过,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一连串奇怪的事。
首先,她整个饮食习惯起了变化。
本来慧心是个矿泉水素食专家,偶然吃一客冰淇淋已有犯罪感,唯一的弱点喜欢喝点香槟酒。
现在她十分渴望吃煎炸之物,特别是某间快餐店的炸洋葱圈,甚至会特地架车前往购买,回到家中,一口气吃光一大袋。
接着,她对一种球赛发生极大兴趣,那是冰曲棍球,到处央人借记录片来观赏,边看边握紧拳头,大声叫:“入球!入球!入球!”
亲友们都发现慧心的变化。
一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不似从前拘谨。
“大病之后,看开了也是有的。”
“许多人病后性情都会转变。”
他们对慧心,绝对纵容。
慧心已很少穿着那种黑白灰三色的名贵套装,闲时在家,穿球衣短裤,征得医生同意,每日缓步跑半小时,作为运动,进出都穿球鞋。
头发剪短,贴在头上,一位好友凝视慧心,说:“慧心现在十分英俊。”
一个月前,慧心开始做一个梦。
梦见她站在一片绿茵草地上,远处是蓝天白云,轻风徐来,环境十分宁静幽美。
慧心环顾四周,正打算坐下来好好享受大自然风光,忽见一人迎面走来。
那是一名青年人,十六七年纪,稚气未褪,微微笑,十分和善,穿着便服球鞋。
他在距离十公尺之处站住。
慧心觉得她认识他,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她伸手招他。
他走近一点,笑问:“好吗?慧心?”
“我很好,谢谢你。可是,你是谁呢?”
那青年笑了,他再走近几步,然后,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发觉自己大力吸气,那青年一整个身躯化为一缕轻烟,她吸入胸中。
梦境至此,告一段落。
醒来之后,慧心不胜讶异。
她取过纸笔,把那青年的样子描绘下来。
她不是画家,但因印象实在深刻,故此年青人的容貌画得栩栩如生。
一连好几个月都做这个梦,慧心决定去见她的主诊医生。
欧阳医生满面笑容走出来,“慧心,看你,气色上佳,容光焕发,真使我高兴。”
慧心也笑,但旋即轻轻说:“我发觉最近我哼的歌,全是一些流行歌曲,像波哔波哔你的红唇是我的心愿。”
医生一怔,“歌词很动人。”
“欧阳医生,我像是换了一个人似。”
医生讶异:“有那样严重吗?”
“或是说,在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很年轻的灵魂。”
医生不语。
“医生,手术之所以成功,我之得以存活,完全有赖一个人。”
“是,”欧阳医生承认:“否则,我的手术再高明,李慧心也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