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她说:"与汤分手,我猜是不想他见到我的断腿,破坏了印象,我想留给他一个
好的回忆,不想他将以前的我与目前的我作比较。"
我沉默,不便加插意见。
她又说:"我离开他,也可以免地为难,逼着地接受残废的女子……"
"汤倒不是这样的人。"我忍不住说。
她微笑,"那时大家都还年青,其实也不一定刻骨铭心,我想我们现在比较懂得
感情。"
我点点头,"如果我们俩请你吃饭,你不会介意吧?"
"我是觉得没有那种必要,要不也等我男朋友回来的时候再说,好不好?"她恳
求我。
我不忍好催促她,只好搁下不提。
汤感触很大,"世界才那幺一点点大……真巧,就在你服务的地方碰见了她。"
"你想故意避开她是不是?"我问:"有没有?"
"并没有。"他说:"一直是她避开我。"
我点点头,这件事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阮与我成了好朋友,她很温暖,容易接近,我俩的感情增进极快。我看得她对汤
不再有男女间的私情,但她仍关心他。
我相信我也是一个大方和蔼的人,我们相处得很好。
星期六,我们在收拾文件,看护推门进来,没看见她站在门后,她站不稳,跌倒
在地,我忙去扶起她,看护连忙道歉,阮的眼睛却红了。
我说:"你怎幺了,哭?我们正常人也会摔倒在地,这有什幺值得流泪的?"
她咬咬牙,不响。
"阮,"我很心痛,"来,振作起来。"
"我一直做得很好,"她低声说:"我一直很振作,但是相信我,这幺大的打击,
我总觉得……"
"我懂得,事情不临到自己头上,是不会明白的,也许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
会崩溃。"
阮哭泣,我蹲在地上扶着她。
就在这时候,秘书来敲门说:"汤先生找你,卓小姐。"
门一开,汤走进来,他自然的反应便是来帮我扶起阮,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待看
清楚了她的睑,他呆住了,阮也呆往。
她连忙说:"我有事……我──"她挣扎着向门外走。
我扶她坐在椅子里。"阮,休息会儿。"
汤凝视她,整个人失魂落魄,一看就知道他未能忘情于她。
我知道我遇到劲敌了,心中不禁一寒,但在短短的时间内,我马上恢复过来,或
者我会失去汤良德,但是上帝对我另有恩赐,我是一个健康的人,我心中立刻释然。
汤低声问她:"你好吗?多年未见了。"
她低下头,"好,谢谢你。"
我有点尴尬,我似乎应该走开,但又有点不甘心,心中矛盾一刻,我终于大方到
底:"你们谈谈,我有点事。"
阮拉住我:"卓尔──"
"什幺事?"
"卓尔,我知道你是一个又大方又高贵的女孩子,你任何事总是为他人着想,将
自己摆在后方,但是你误会了,我与汤的事早已成为过去,我找到了对象,他也找到
了你,卓尔,你胜过我千倍,我相信汤与你在一起,一定会有最大的幸福。"
我默默听着,眼睛都红了。
阮抬起头,她微笑,"我们有空一定要一起吃饭。"
汤耆我一眼:"当然,我们可以乘机叙叙旧。"
阮缓缓站起来,"要出去的是我,你们好好谈谈是真。"这个勇敢的女子推开门
走了。
我一颗剧跳的心又纳回胸腔。
场朝我瞪眼。
我向他装鬼睑。
他说:"我记得我说过我爱你。"
"是呀。"
"可是你可不大爱我。"
"嘿!我为你连工作都放弃了!"
"但为什幺动不动就将我双手让予人?"
我张大了嘴巴。
"假如她要我,你就退出是不是?你这幺伟大,难道事后就不痛心不难过?抑或
感情未够深厚,有没有我,日子都一样过?"
我用手掩住嘴,"你太能言善辩了,汤良德,我全是为你们好,我牺牲了自己,
居然还博不到你的同情?"
他用力抱住我,"谁同情你?你胆敢随时将我送给人?你敢?"
我心花怒放,笑了出来。
雨过天晴,不久阮的男朋友来与她会合,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见过面。
阮跟我说:"他不同,他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情形,他没有比较。我初时
也避他,但是他叫我不要傻,感情是避不过的,后来我们很顺利,他帮助我除掉心理
上的障碍──我现在除了一两句牢骚以外,生活过得很愉快。"
而场──经过与阮再度回面之后,心情也比较开朗,他再也不反对我的工作,脸
上那股厌恶,也逐渐消除。
不过我还是决定辞职,因为我们要准备结婚,婚后家事忙,经过考虑,还是暂时
休息的好。汤反而有歉意,自然,他的心理已康复了嘛。
十六岁和三十二岁
今年夏天,小宝住在我家里,她刚十六岁,中学毕业,刚准备升大学,无所是事,
到姑姑家度假。
我给她一副门钥匙,嘱咐她出入小心。
黄昏我下班回来,也兴她混着玩,与她一起看电视、练法文、听音乐。
小宝喜欢逼我说我的罗曼史,我但微笑,不肯透露个中辛酸。
她说:「妳老不打扮,一直穿西裤与毛衣,又不化妆。」
「没有男朋友,打扮了叫谁看?」
「有男朋友的时候,妳也是这么说。」小宝抗议。
「呵,既然找到男朋友,更不用打扮,他若单单为了我三分颜色而看上我,岂非
太不可靠?」
「这么说来,妳一年四季都不必打扮?」小宝怪叫。
「自然。」我用手撑着头。
「嘿!」
过了会儿,她又问我:「结婚这件事,难不难?」
「说难呢,又容易到极点,君不见每天结婚的人排长龙?说易呢,又难到极点,
否则妳姑姑我怎么耽搁到如今?」
十六岁的少女问题多箩箩。
「嫁人好不好?」没法子,十六至四十六岁的女人都关心这个问题。
「嫁了不必做事,当然好,嫁了还得做,那还不如不嫁。」
「终身不嫁是很寂寞的。」小宝跳起来,睁着圆滚滚的眼睛。
我淡淡的笑,当她长大的时候,她便会明白,寂寞其实并不是大问题,我们生活
在真实的世界里,最大的前题是解决衣食住行。
「恋爱是怎么样的?」
「瘟疫一样。」我吐吐舌头。
「姑姑,妳有三十岁了没有?」
「嘘,问起我年龄来了,太没礼貌。」
「姑姑,妳晓不晓得,我天天早上打球,都碰到一个漂亮的男孩子?」说到正题
上了。
「漂亮的男人不可靠。」
「妳要不要来帮帮眼?」
「我天天要上班,没空。」
「这星期六妳不是短周,帮我一个忙,姑姑,我还没认识他,妳想个办法我们结
识。」
「起码有三千个法子可以认识一个男人,让姑姑教妳三两度散手。」我颇为得意。
「那么妳为何没有男朋友?」
她怎么会明白。有哪个女人找不到男朋友?也得有选择才行呀。
星期六我陪小宝去打球,大学时我亦有东方艾芙特之称,不知怎地,现在才打一
局,肺像是要炸开来似的。
我呆半晌,老了,怕是老了,没享福骨头就老了,看着小宝跳蹦蹦的模样,我就
心痛,她们这一代青春才是真正的青春,我们那一代战役后出生的,物质多么贫乏,
童年时就充满忧虑……
小宝忽然推我一下。「来了,他来了。」
我眼睛一斜,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向球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