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跑车外,还喜欢驾巨型的哈利戴维臣机车。
碰巧何至殷什么都会,投其所好,立刻自英国专门公司订了各式皮制配件送她。
两个人时时到郊外飞车。
下大雨,雨人穿着紧紧皮衣裤,合用一车,剑韵坐在后座,双手环着至殷腰身,脸靠贴他的背,加上速度,两个人好似化为一体。
至殷觉得自己运气太好,永远可以找到合适的女伴做他喜欢享受的事。
真应感激上苍。
可是,他的挫折终于来临。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俩如常在公路上飞驰,机车速度越来越快。
急转弯时对面忽然出现一辆货车,像一座山似压上来,至殷想避,可是货车体积实在太大,刹那之间,他想起父母对他的期望,他也想起一生中许多未完成的的理想。
他失去了知觉。
能够醒来是奇迹。
他恢复知觉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想到女伴安危,接着害怕自己已经失去一条腿或是一只手臂,甚至半身不能动弹。
他惊惶得流下泪来。
病房里只得他一个人,看护在另一角落忙着填写表格。
手脚都可以动弹只不过左臂打着厚厚石膏,他略略放心,张大嘴叫人。
看护闻声转过头来,神色凝重,并无笑容,立刻按铃唤人。
医生几乎即时走进病房来。
至殷拉住医生“告诉我,我的女伴伤势如何?”
医生答,“她只受轻伤,无恙。”
至殷松一口气。
“你俩生还是一宗奇迹。”
至殷沙哑着声音,“妈妈——”
他激动过度,忽然晕眩,接着再度失去知觉。
这次苏醒听见母亲哭泣声。
至殷无比歉意内疚。
“妈妈。”
何太太泪如雨下,“至殷,我怕得要命。”
“妈妈,真对不起,我没事了。”
一边传来父亲恼怒的声音:“没事?起码有一年时间需做物理治疗,以后再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什么事,竟跑去黑夜忘命飞车!”
给父亲斥责,心里反而舒服。
“祖母呢?”
父亲更加光火,“还没敢叫她老人家知道这件事呢,只说你有事到新加坡去几天,你若有不测,我都不知怎样向她交待!”
至殷默然。
何太太握着至殷的手一味痛哭,看样子是忍到今天才敢发泄情绪。
这时,至殷发觉房间里有个陌生人。
那女孩子粗线条,穿蓝布裤白衬衫,一头短发,姿色平平,不过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她见至殷看着她便自我介绍。“我是王健芳,记得吗,小时候老一起玩。”
呵,健芳,依稀记得那时一班男孩老是欺侮她。
“这几天是你陪着我妈吗?”
健芳爽朗地笑。“我碰巧有空。”
管史进来说:“病人需要休息。”
至殷大叫,“不,我需要人陪我,闷死我了。”
医生替他注射。
他昏昏入睡。
他那些精彩的女朋友们全没来看他。
可是都送了花来,出自同一花店,名贵,不切实际,中看,但没有亲切感那种。
至殷苦笑。
那时,情到浓处,全化不开来,“至殷……”腻得如蜜,一下子全抛到脑后,如过服烟云。
这是何至殷毕生第一次遭到挫折。
他并没有很快出院。
肺部感染,发高烧,情况有点凶险,终于离开医院,已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他满脸于思,瘦了十公斤,佝偻,哪里还象个美男子。
照着镜子,自己都诧异,噫,原来美貌是那样靠不住。
难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一直悲叹人类的青春与美貌飞逝。
幸亏这一段日子里,健芳一直陪他。
其实是陪何太太,不过,他们天天见面。
健芳温婉可人,非常体贴,与何太太十分投契。
出院没多久,他收到一封律师信。
周剑韵告他鲁莽驾驶导致她身体受损,要求赔偿。
他完全服了这班美女。
他把事件交给欧阳律师处理。
“争取庭外和解。”
欧阳不解,“这是宗交通意外,我们不一定会输。”
“不,她要钱,给她钱好了。”
欧阳叹口气,“你太豪爽了。”
“我逼于无奈,试想想,什么样下流男子才会与女子争钱?”
欧阳颔首。
至殷苦笑,他一直还以为她们喜欢他,是因为他风趣,懂得生活,并且纵容她们,原来不是。
原来是为着钱。
在家养伤的一段日子,他生活方式发生很彻底的变化。
他拨出很多时间与父母相处,谢绝应酬,收心养性,对银行工作也发生新的兴趣,正与同事设计庞大宣传计划。
伤势渐渐恢复。
只有何至殷本人才知道,左臂比右臂短了两公分左右,向后屈时有困难,再也不是受伤前的全能运动健将。
他告诉健芳,“起码打网球与高尔夫时都受到限制。”
健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能拥抱美人儿跳探戈不就行了吗?”
至殷刹时间涨红了面孔。
他不知道自己在健芳眼中竟是个如此不堪的人,不禁讪讪地。
健芳还安慰他:“爱美是人的天性。”
他更加啼笑皆非。
老好祖母为他解嘲:“健芳,你真没留意?至殷好久没出去了。”
至殷非常尴尬。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男人也有名誉这回事,只希望收敛还来得及。
过年前,银行推出一连串宣传,效果奇佳,生意突增十五个巴仙,何氏非常高兴,对这个爱玩的长子刮目相看。
工作的满足感使至殷重新站起来。
且听女同事对他的评价。
“比从前更漂亮了。”
“以前太刻意卖弄魅力,今日成熟稳重,才见真工夫。”
“也不穿浅色西装。”
“真没想到他会成为智慧型。”
一日回家,看见健芳正在帮他母亲筹备一项慈善活动,忙个不已。
“妈妈呢?”
“在书房里办交涉。”
至殷有时间,便坐在沙发里看她忙。
使芳有一张小圆脸,此刻头发有点乱,更显得孩子气,她全神贯注在批阅文件,十分用神,人在专注的时候往往有种美态,深深吸引了至殷。
健芳手大,脚也大,但看上去叫人舒服,身段平平,可是有股潇洒的味道,与众不同。
她皮肤不是雪白,也并非吹弹得破,不过健康平滑,换言之,王健芳不是突出的美女,但是把她的优点加在一起,她绝对不是个平凡的女孩。
至殷咳嗽一声。
健芳没听见。
“健芳——”
“什么事?”她并没有抬起头来。
“明天是我生日。”
健芳放下笔,“是吗,打算如何庆祝?”
“想与你吃顿饭。”
健芳笑,“几个人?”
至殷又咳嗽一声,“就我同你罢了。”
健芳尚未意味到这是一个约会,“叫伯父母一起如何?”
至殷几乎叫出来:“不,就我与你。”
健芳渐渐会意,“啊,好。”
至殷松出一口气,忽然发觉鼻尖冒出汗来。
健芳微笑,“可否先让我把伯母的讲辞赶出来?”
“不当然,当然。”
他与健芳的约会就是打那个时候开始,公开地,温馨地得到双方家长许可,进行顺利。
至殷觉得健芳是个宝藏,内涵丰盛,越长相处,越是惊喜。
祖母见机行事,取出一套最得意的首饰,交给长孙。
至殷打开盒子一看,“哗,祖母,这么厚礼。”
祖母笑,“健芳这孩子并不稀罕这些,不过规矩是规矩。”
“方钻正适合她个性。”
“你终于找到意中人了。”
“可不是。”
“不比先头那些女孩子美,可是,至殷,娶妻娶德。”
至殷大为讶异,“不美?我觉得健芳是天下最美的美女,她无一处不可爱:小小圆鼻头,头发在颈底有个旋,手长脚长,有时笨拙得象个孩子,头脑却精密,做事有效率,性情豁达大方……没有再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