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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说:“曾经一度,你是爱我的。”语气中带着辛酸。

  “你并没珍惜这段感情呀。”我说。

  “我不懂。”

  “多年不愉快的婚姻生活使你麻木了。”我说:“你乐意过一种随和的、不起劲的生活,我与你无法迈向同一目标。”



  “做人有什么目标?”他反感的问。

  我说:“也许你已经失去目标,但我是有的:如何活得更丰富。”

  “你爱上了别人?”

  他更失望。

  “你有孩子们──”

  “不必同情我,我还没有老。”



  是他自己说出来的,我才觉得他已经有老态,才四十多岁呢,我叹一口气,他无法适应新生活,只想把旧的生活模子往我这里套,我心里加压看一块铝似的,非常的不舒服。

  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足足也有三年,三年也有一千多个日子,由灿烂到平淡,至现在无疾而终,也不能全怪理光,我们两人都没有努力。

  “弟弟好吗?”我问:“没事了吧?”

  “没事了,明天出院。”

  “你也太紧张,小孩子发高烧是很普通的事,何必打鸡骂狗的。”

  “我现在所余的,也只有他了。”

  “别忘记你的女儿。”我提醒他,“养孩子最忌厚此薄彼。”

  “理论上你是很精明的。”他苦笑。

  我们并没有吵架,最可悲的是无疾而终,双方都疲倦了,需要休息,连争执都懒。

  他摊摊手,“什么时候要我搬出去?”

  我问:“不是说如果我要与你分手,你会跟我拚命吗?”他笑。

  我也笑。两个人的笑都太过苦涩。

  “打算怎么样?”我问。

  “信不信由你,我的前妻要再婚了,她将搬到夫家去住,我与孩子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点点头。

  本来他以为我会与他一起经营这个家,我叹一口气,虽然我令他失望,但是他不必担心,愿意嫁他的好女子还是很多的。

  他仍是一个风趣高贵的好男人,只是我对一切的期望太多太高,以致有今日这种事。

  理光取过酒,斟了一杯慢慢喝,他说:“当年你追求我,还真花过一些劲,是不是?”

  我反问:“我追你?”

  “一般人都这么说。”他笑。

  我说:“楼下卖菜婆也追你,你怎么不抛妻离子的跟住她?”我不承认。

  他在我脸上一拧,“还是这么好强。”

  “事实如是,”我说:“你没的臭美,一切都是女人的不是,你倒想。”

  理光说:“当年实在与妻子水火不融,有个机会,便跑了出来,物必自腐然后生虫。伊娃,连带者你牺牲三年青春。”

  我用手撑住头。这真是一场误会,大家都谈会,大家都误会是恋爱,事实上我只为了一点点胜利的虚荣,他为了转变生活方式。

  在这三年中我长大了许多许多,最起码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再会向任何有妇之夫投一眼。

  “我有空给你写信。”他说:“一个人在外国,千万要当心。”

  “先谢了。”我说:“睡吧。”

  “我明天便搬出去,免得你尴尬。”他说。

  因为他没有显得特别哀伤,我心底也平静。

  在床上倒是睁看眼睛好一会儿才睡着的。

  第二天是我廿七岁生辰。时间过得那么快,我们这一代,廿三岁才自大学出来,做一年工便遇上这段感情,感觉上是初恋;但已经廿七岁了,不由人不慨叹时间不够用。

  从明天开始如果好好物色对象,待结婚时亦已三十岁,不容再蹉跎了,我有点心惊肉跳。

  对于自己的冷静,我非常吃惊,我不但没有为过去的痛苦流涕,反而急急地想到将来,现代女性的勇气可嘉,我实在没有时间坐在一角伤怀,前面的路是艰难的,我必须要在大处着眼。

  想到当年与理光说什么都要在一起那种勇气,余知如何形容,过了一段时间想起来,真是无谓,完全是种反费,少年时期的浪漫,为了一点点因由,不顾一切盲目地向错路前进,为了发泄炽热的感情,往往赔上太多精力时间,一无所获。

  如今我把感情放第二位,一切由理智处理,工作是重要的,因为它给我精神寄托,同时又使我经济独立。

  现在的选择是不一样了。

  第二天,我帮理光收拾行李,也不问他要搬到什么地方去,请了一个上午的假,把他打发走。

  我们两个人都尽量不接触对方的目光,默默低看头收拾,他一出门,我就找来锁匠把门锁换过了。房子是上代剩给我的,不必退租,九个月很快就过,家具用白布远一遮就可以解决。

  我竟变得如此井井有条,麻木不仁,这一段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想拖泥带水。

  到了公司,我领了飞机票,同时上司也放我两个星期的假,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收拾行李。一切进行得顺利。

  晚间我斟一杯威士忌加冰,才坐下就看见弟弟送我的那张生辰卡,我犹豫一下,随手就把它扔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很空虚,但不觉悲伤,又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至少从此以后工作加班,就不必有犯罪感,因为现在家中没有人在等我回来。

  我又将屋子里任何属于理光的东西整理出来,放进一只大箱子里,改日替他送到公司去。

  半夜他打电话来,叫我一声,随即一句话也没有。

  我不怪他,我也不知说什么。人家两夫妻或情侣濒分手还能吵嘴,真是好的,我与理光简直一句话也没有。渐渐的疲乏,缓缓死亡,真可怕。

  不到数日就已经有人知道我们已经分手,立刻有男士来约会我,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想到三年前今日,哭嚷着恳求理光搬出来,只要他肯只身出来,我便满足了,我愿意牺牲一旬,时间金钱名誉,为了爱他,一句在所不惜。在那个时候,我的确认为史理光是我的阳光空气。

  我们也有过半年的好时光,对牢电话,在写字楼也能说些肉麻的话,回到公寓中相对而坐,无为小事大笑一场……只要在一起便可以了。

  而理光也为我的天真而感动过,不住叫我小傻瓜。后来生活的小事太多不如意,我长大了,他做许多事我都肴不入眼,出言讽刺,甚至冷言相对,他为了这个也生气,也骂我,再过一年,大家便已经服开眼闭,得过且过。

  我竟没有流一滴眼泪。

  眼泪表示快乐、激动、伤心,后悔,种种错综的感情,但我的心是平静的。

  丁香

  说到追女人,真是伤感情。

  追求不爱的女人还好,追到固然开心,追不到也算了,但追求真心相爱的女人,头痛。

  难怪有些男人喜欢游戏人间,凡是穿裙子的都乱追一通,不伤感情。

  像何甲,我问他:“不喜欢的也追,为了什么?”

  “散心,”他理直气壮,“一起看戏吃饭,无伤大雅,何乐而不为?”

  “我保证你有一日会弄假成真,甩不了身。”我恐吓他。

  “你放心,”何申说:“现在的女人,比男人潇洒得多,你要死钉,她们才不肯呢。”

  我是在一个时装展览会中认识张丁香的,没有人介绍我们,但是她那突出的风姿吸引了我。

  她是该次法国着名设计师HH时装展览会的统筹。

  每个女人都浓妆艳抹,穿得像孔雀般,除了她。

  她穿一件米色,洗得缩了水的凯丝米羊毛衫,一条旧牛仔裤,白色球鞋,长发编成一条辫子。

  她忙得不可开交,说话用传声筒,跳上跳下,一忽儿奔到东,一忽儿走到西,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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