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家,还唠叨。
我问她:“是不是要我搬出去?”
这才不响了。
岂有此理。
明明无中生有,我脱了衣裳再继续睡觉。
此后电话一响,她就问是不是那位小生打来。
很不幸,小生电话在傍晚七时抵达。
我说声“啊,你找缪斯。”
“不,我找林志远。”
“为什么?”
“不为什么,听说你也作电脑?我发现本市的线路......”说了一大串专用名词。
“不不不,”我忍不住与他攀谈起来,“那是因为......”还他一大堆道理。“呵,”他象是茅塞顿开,“真要多多讨教,出来吃饭细谈如何?”
我也并不笨,即时明白这是醉翁之意,连忙说,“不。”
“为什么不?”
“不。”我挂上电话。
这种男孩子要多少有多少,不值得为他坏了姐妹感情。
睡知缪斯冲进来说:“为什么不去?”
“偷听,真下流,窃听。”
“你尽管去好了。”
“别管闲事。”
“别为我牺牲。”
“啐,你妈才为你牺牲,我对那人根本没有兴趣。”
“违心啊。”
我把她关在门外。
不可理喻。我们一公司都是这样的人,她却当什么宝贝。
但缪斯是认真的,她开始检讨自己。
“奇怪,我明明比你漂亮。”
“留些面子给我好不好?”
一灰儿又说,“是什么吸引了他呢?”
我不去理她,但她又说:“会不会是你有什么隐藏的优点是同性看不到的?”
你瞧,有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一边厢英俊小生又不住骚扰我。
老实说,我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好处,值得缪斯为他日夜牵挂。
一日他索性找上门来。
我看见他,“谁请你上来的?”
“缪斯。”
“她不在,她今夜有宴会,要午夜以后才回来。”
“不会吧,她指定要我今天这个时候上来,叫我看看你们的洗衣机,暖风机与许久都不生效的录音机。”
这倒是真的,这些必需品出问题已有好一段日子。
“你不介意我进来吧?”
他微笑,露着雪白的牙齿。
我只得让他进来。
一边问他:“你几时走?”
他一怔,“修好就走。”
“不,缪斯说你工程完毕要回祖家。”
“啊,那件事。”
他带着工具箱子,打开来,用具齐备。
“有没有啤酒?”
“友。”
“本来想回去,此刻他们高薪聘我,使我犹疑。”
“那个圈子薪水高得惊人。听说不少名策划,什么都不用干,年薪也百万以上。”
“没有那么多。”
“暖风机有什么不对?”
“螺丝松掉。”
“就这么一点点毛病?”
“可不是。”他很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忽然之间我的面孔涨红。
很久没有在周末说说笑笑,通常星期六家里只剩我一个人,缪斯中午出门,要待三更才出现,我只有寂寞地对劳电视机做人。
老实说,我也不知毛病出在哪里,以至这么无聊的过日子,他的出现,似把僵局打破。
“啧啧啧,电视天线破得这样。”
我紧张,“我是电视迷,拜托格外留神。”
他又笑,这次我不再介意,他是真的来修电器,绝非藉词上门搭讪,而且神乎其技,三两下手势便药到病除。
我看着他,“如果我问你会不会修浴室莲蓬头,你会生气否?”
他十二分诧异,“你们女孩子住这间破屋到底有多久了?”
“本来不是破,住了就破了。”
他卷起袖子,继而连水厕都替我们整妥,我感激流涕。
我说:“还有--”
他叫起来,“不行了,花一年时间都整不了。”
“还有啤酒。”
“啊,吓坏我。”
已经做了整整四小时。
缪斯真伟大,利用她的魅力,无往而不利。
小生看了我一眼,“不是为了你,才不做苦工。”
为我?顿时受宠若惊起来,傻傻的坐着,不由得承认他确是个人才,本是专业人士,又这么能做家里事,手势整整有条,说不定还会炒两味......你看,这成了什么世界,男人希望娶到高薪老婆,而女人又希望未来对象能住持家务。
我环顾家居,他一进门,所有的灯泡都亮了,真棒。
而我最低限度,似乎应该请他吃一顿晚饭。
我建议吃意大利菜。
他斜斜地看我,“我到情愿你欠我这个人情,我知道你不肯同我吃饭。”
“你还记着?太小器。”
“现在你该知道我与缪斯并无特殊关系。”
“她仰慕你。”
“于是你相信了。”
我一愕,“缪斯这顽皮虫。”
“你知道就好,”他站起来,“我要走了,回家要洗刷一番。”
“喂!”
“还有什么没修好?”他温和的问。
“我的脑袋,缪斯何以故弄玄虚?”
他扯扯我的头发,“真傻,还吃饭不吃?”
“上哪里?”
“跟我走。”
“她干嘛故弄玄虚?”
“要你注意我。”
这倒是,不然我不会对他有印象,也不会知道他有这么多优点。
“你随她摆布?”
“本来不,后来一看到你,认为值得。”
“会吗,我有什么好处?”
“你笨。”
他把我拉出门去。
那夜缪斯等着我呢。
“怎么样,到什么地方去玩?”她兴奋得很。
我倒床上,“只是聊聊天而已。”
“有希望没有?”
我想很久,“大概有。”
“不要想太远,有约会就开心。”
“你呢,这么为我设想,你自己呢?”
“我?”
“是呀。”
“我?”
“你。”
“我这个人......有点麻烦。”
“怎么,要求太高?”
“你认为伴侣最要紧有什么条件?”
“互相爱护,互相了解。”
“我主张疯狂恋爱。”她说。
“成日搂在一起?”
“不不,记得罗拨逊吗?”
“为你离了婚的助理教授。”
“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你门都错了,我与罗拨逊,最接近的一次,是在教务处玻璃回旋梯外头,那一日阳光特别好,寒假还未结束,学校几乎没有人,我甫出教务处,便看到他。
“我并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贴近玻璃,才站住,离他约有十公尺,他也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的问:“缪斯,你选了我那科?”
“我说是,然后两人相对十分钟,我说“我要走了。”他也说:“那么下学期见。”就是那样。”
我呆呆倾听。
“你明白吗,你是明白的。”
“然后他离了婚?”
“我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向往距离十公尺的感情?”
“接近了还有什么味道?早上起来,再俊俏的男女还不都是那样子,都得赚钱养家,经受压力,生老病死。”
“换言之,你不会同任何人做柴米夫妻。”
夜之女将一生浪漫地游戏人间。
“这真是性格的悲剧,”缪斯说:“其实要是肯发掘一下,家居生活也许有很多好处。”
“你鼓励我?”
“是。”
“谢谢你。”
“替你庆幸。”
这是缪斯第一次对我诉心事,也是最后一次,往日我总以为她一点正经没有,现在知道她有她的理想,最最不切实际,最最动人。
不久我与她介绍的人便正式走在一起。
缪斯的眉宇间开始露出沧桑,然而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吧。
搬出来那日,依依不舍,与她相识近十个年头,投注的感情,真不算少。然而我们是两条路上的人,日与夜始终有个界限。
所遗憾的事,从头至尾,她始终能帮到我的忙,因为我所要的东西,实实在在,有色有相有嗅,而我却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