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薇与我不同系,不过常见而,哥哥本来接我上学,现在忙着接丹薇,也不理我了。
我很有点生气。
父亲生日那天,我去打电报订花,在城里百货公司碰见丹薇。
我在选领带,打算寄回去。
丹薇说:「对,你父亲今天生日嘛。」
我反问:「你怎么知道?」
她一怔,连忙笑道:「你哥哥说的。」
我直接觉得她在掩饰什么,可是又说不上来。
「哥哥好吗,我几天没看见他。」我问她。
「好。」她脸一红。
我见到如此情形,心便软了,未来的嫂子,不可与她有争执。
我说:「到哥家煮饭吃,来。」
丹薇煮得一手好菜,我们在哥那里吃得酒醉饭饱。
九点钟,哥哥送她回去,她说要在家等长途电话。
丹薇没有什么缺点,可是几个月下来,我们对她的认识还是少得不能再少,等于零。
她从来不把家里的事告诉我们。
每个人性格不一样,我健谈,但不能逼着她也坦白。
放假丹薇打算回香港,家里已给她寄了飞机票来。
我与哥哥商量:「回不回去?」我问他:「你陪丹薇走一趟也好。」
「回去看看父母是真,我老觉得丹薇在香港是有男朋友的,陪她才犯不着。」哥哥说。
我说:「公平竞争嘛,现在的男人都懒,又没风度,巴不得女孩子带着钞票送上门来。」
「那么回去吧,你也一起走,」哥哥说:「看爸妈到底打算怎么样,或许把妈妈接了来住。」
我们特意把飞机票与丹薇订在一起,她颇意外,但照例维持静默。
我说:「哥哥想拜见伯父伯母。」
丹薇说:「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姊姊。」
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家里的事。
父亲亲自开车来接我们飞机。
他说:「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先把你们安顿好再说。」
「我与哥哥住妈妈那边,这是我同学丹薇,」我说:「劳驾你送一送她。」
妈妈一见到我,照例骂父亲,令我与哥哥很尴尬。
妈妈把最新消息提供给我。
「我把他查得一清二楚」她开始。
我插嘴,「你将来退休可以去中央情报局一展才能。」
「他的情人年纪很轻,是个舞女,只有一个妹妹,他把小的送到外国读书去了,多伟大,帮她作育英才呢,」妈妈气,「我一辈子也不会呢——」
我打断她:「慢着,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哥哥也觉得了,他一脸的恐惧。
「叫周萍姬,只比你大三岁,父母去世,两姊妹相依为命,你爸就是会同情人,觉得她们可怜,如今打算好好栽培那妹妹,你说荒谬不?」
哥哥的面色转为苍白。
父亲的诡计,我不会原谅他,设计叫子女去照顾情人的亲戚。
而丹薇的城府也太深了,毫无廉耻的利用我与哥哥,特别是无辜的哥哥。
我可以原谅冲动与奢侈的感情,但不能饶恕卑鄙的阴谋。
我第一次为这件事生气发怒。
我「霍」地站起来,「我去找父亲!」我说。
哥哥说:「我跟你同去。」
妈妈并不知道内情,她说:「幸亏我有子女,我知道你们迟早是会站在我这边的。」
父亲自会议室出来见我们。
我铁青着脸责问他:「我与哥哥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利用我们去照顾周丹薇?」
父亲心虚,他说:「你们的同情心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女孩子又没错,就算我与她的姊姊有错——」
我厌恶的说:「这是你与她们之间的事,美国有三千多间大学,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们一起?你的一切与我们无关,不要把我与哥哥也牵涉在里面,你是一个肮脏的人,我真以你为耻!」
父亲求救似的看着哥哥,哥哥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言,显然同意我的话,我想到哥哥在过去半年内为周丹薇付出的心血,不顾一切的发作。
我咬牙切齿的对父亲说:「你不是要哥哥娶了周丹薇才会甘心吧?」
「我是你的父亲,」他拍着桌子说:「你不可如此对我说话!」
我以更大的声音嚷:「你的所作所为不似一个父亲,你试扪心自问,你敢说你不惭愧?」
哥哥说:「我们走,多说干什么呢。」
我跟父亲说:「你可以止付我们的学费,我与哥哥都不会介意,我想你不会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哥哥说:「走吧。」
爸爸在我们身后叫,「你们两个听我解释——」
我们连那句话都没有听完。
我问哥哥:「你打算怎么做?」
「你呢?」
「转校。」我说:「越快越好,我无法忍受与周丹薇同校。」
「你会失掉分数。」他说。
「失掉头都不理了,」我说:「难道我还没有失去父亲吗?」
「你们并不同系,又不同级,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哥哥说:「何必因为这个影响你的学业?早点毕业出来独立,早点可以脱离父亲。」
「我并不想脱离他,他养我出来,就得对我负责到底,我才不会放过他!」
「这句话听来耳熟,」哥哥说:「妈妈常说的。」
我笑不出来。
我说:「哥哥,你不会跟周丹薇继续来往了吧?」
他说:「不会。」
「你知道就好。」我说:「你想想这事情多离谱——爸跟她姊姊,你跟她!」
「不会的。」
「妈妈已经够伤心了,你不可再轻举妄动。」我说。
这件事,在我心中良久,我终于把丹薇约了出来。
她见到我怯怯地,不敢出声。
我气苦,忽然鼻子一酸,流下眼泪,我说:「如果我不喜欢你,丹薇,我不会生气。」
「我知道对不起你们。」她低头也落泪,「全是我姊姊不好,逼着姊夫要他给我最好的待遇,跟他子女一样的教育,我根本做梦也没想过。」
「你现在预备怎么做?」我责问她:「你知道哥哥对你——为什么不早把真相告诉他?」
她眼泪急急的流,「我不敢,我对他有感情,我怕他离开我。」
「现在什么都完了。」我说:「你真异想天开,我不信你还希望哥哥娶你。」
丹薇泪流满面的抬起头来,「如果他爱我,有什么不可?你们看不起我,不外是因为我姊姊的关系,你们根本不给穷人一个机会。」
我喝问:「你还不认错?」
她反问:「我什么地方错了,你们不容分辨,早已把我打入狐狸精类,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不论你是哪一种人,现在你必需退出远离我哥哥。」我坚决的说。
「为什么?」她倔强的问。
「你——你应当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贱人?我不配?除了你哥哥之外,谁也没资格说我不配,如果他要我,你们之间,没有一个人阻止得了。」
「他不会要你的!」我说。
「我要亲身听见他亲口告诉我,才会相信。」
「你这个人,」我的心又软下来,「你真的爱上了他?」
「他是唯一待我以诚的男人。」丹薇说。
「我父亲也待你不错。」我说。
「你父亲待我好,是因为我姊姊的身体。」她说得很明白,「他得到他要的,姊姊也得到她要的一切,是一项简单的交易。」
「丹薇,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多保重。」我说。
我没有就在香港,赌气之下,我匆匆回到美国,考虑周详之后,我转了校。
经过一番忙碌,我心里却舒服得多,花把劲买安宁,还是值得的。
我要离他们远远的,这班疯子。
自三藩市到纽约,不要说别的,光是严冬就得受折磨,过了年,母亲说哥哥仍然与丹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