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力维护雪儿:「人家家教是极严的,真是个小孩。」
雪儿游过来,我把她拉上艇,雪儿用毛巾擦擦头,向姜、邝两人笑。小姜与小邝被她笑得仿佛有点意乱情迷。
「汤,」雪儿说:「拉我滑水。」
我说:「你学得如何了?」
「你试一试我,单脚,做得非常好。」雪儿乖巧地说。
我还想推,小姜已经说:「让我来拉你,汤,你也不介绍一下,我来拉她好了。」
小邝也自告奋勇,「对,我们两个轮流来,汤是老爷兵,他不想动便让他躺在船上。」
雪儿笑,并不拒绝,跟着他们两个人去了。
我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明明是我带她来的!但是随即一想,算啦,大哥哥带小妹妹来玩,小妹妹受欢迎,我也有光荣感。
我冷眼看雪儿滑水,心中不是不惊异的,她竟滑得这样好,出水芙蓉一般,难怪小邝与小姜连珠便叫好,我很服雪儿的毅力。
去年回来教她滑水,学好多次没学会,但是现在她滑得竟这么好,后来是谁做她的师傅?像她这么好看的小女孩,不愁没人喜欢教她。
像姜他们,都不是没见过世面没有过女人的,现在竟也被雪儿吸引住,奇怪。
邝问我:「那真不是你的女朋友?」
我勉强笑道:「你看像吗?我们是什么年纪的人?还泡小妞?好意思吗?」
「话倒不是这么说。我很喜欢雪儿这样年纪的女孩子,青春活泼,又很懂事,简单纯洁。见惯身经百战的女人,提心吊胆,像打仗似的应付她们,日子久了,也得累,雪儿像阵明媚的风,我喜欢她。我打算向她要电话约会她。」
我默然,小邝说得很对。
邝说:「像我们这种超级王老五,外表看来很风光,实际是很寂寞。舞厅酒吧是益发不敢去了,怕惹事,在女秘书女同事眼中,是很标准饭票,多乏味。外面的女朋友全是野性难驯。娶妻娶德,汤,女朋友实在非常难找。」
我低下头。
邝问:「你与莎莎怎么了?」
「捱过六记耳光,总算摆脱掉她。」我摸摸脸颊。
「总算值得。」邝笑,「这女人惹不得。」
我的眼睛始终盯住雪儿。她的笑声与浪花激起,溅在她漂亮的身体上。她的确已经长大矣。
邝问:「她在什么地方回来渡假?英国?美国?」
我站起来,向雪儿招手。「我们要回去了。」我跟邝说。
「你妒忌?」他问。
「谁说的?」我反问:「你疯了?我汤某人未曾为女人妒忌过?我再也没听过更好的笑话。」
邝不响,只是笑。
我把手卷成筒状,「雪儿!雪儿!」
她听见我叫她,放掉绳子,滑入水中,我把快艇开近她那里,把她接上来。
「干吗?」雪儿问。
「我们回去吧,」我说:「这太阳太凶,晒得多人会昏,上岸吃茶去。
姜向我眨眨眼,我闷声不响的把雪儿带走。
雪儿问:「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到处都会碰到人,香港就是这点讨厌,没有一块安静的地方,我没想到开船出海还会碰到这种人!」我不是没有气的。
雪儿笑道:「你的两个朋友不是很可爱吗?」
「可爱?哼!」
「我约好他们明天去跳舞,我觉得他们人不坏。」
「什么?这么快?」我呻吟,「雪儿,香港的人心险恶,你会上当的,你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雪儿看我一眼,「汤,你少神经好不好?现在都一九七八年啦,还要人家上门来拜见父母然后才约会呀?」
我吼一声:「雪儿!」
她闭上薄薄的嘴唇。
我说:「明天不准你去。」
我与她去吃饭,她要回家换衣服。我只好依她,虽然明知她换来换去也不过是牛仔裤T恤。
我汤某人又错一次。
雪儿下楼的时候穿袭白裙子,金色高跟凉鞋,湿头发束在头顶,夹一只贝壳梳子,细细的手臂是太阳棕色的,她纤美得像一个时装模特儿。
我叹口气,我搔头皮,怎么我一直没发觉呢?没发觉雪儿实在是个动人的女孩子,为什么我要小姜与小邝来提醒我?
我这个人!
我选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吃晚饭——嘉蒂斯。
才坐下没多久,有人搭住我肩膀与我打招呼。我一转头,看到大陈二陈两兄弟。
我发觉我未婚的王老五朋友实在太多太危险。
大陈手放在我肩膀上,眼睛却看着雪儿笑。
而雪儿是一个礼貌的孩子,见是我的朋友,连忙也展开一个笑容。未见世面的小孩子怎么知道这些是大色狠!我的态度很冷。
二陈说:「汤,我们两个人可否与你坐一桌?」
我抬头,「你没有见我想与朋友好好吃一顿饭吗?」
大陈笑,「汤,什么朋友?恐怕是世侄女吧?」
我板起脸,「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不让开,我真要不客气了。」
大陈二陈见我这么认真,有点诧异。
大陈说:「汤,我们不过是照例来打个招呼,你何必动那么大的气。」
二陈说:「是呀,走开就走开。」
我瞪着他们走开,气得不得了。
雪儿说:「汤!今天你太失态,为什么?你没有毛病吧?」
「有!我有毛病。我想换个地方吃饭。」我说:「这个地方叫人坐立不安。」
「汤!」雪儿说.!「你作弄我,你根本只想在家睡觉,因为我勉强你出来,所以你这里坐不稳那里又坐不稳,你要让我后悔,你要叫我以后都不敢见你面。」她哭起来。
「雪儿、雪儿,」我慌,「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我……」
二陈忽然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对雪儿说:「他欺侮你?不要紧,别怕,我们送你回去」
我大叫:「滚!滚!」
餐厅里所有的客人都转过头来看我们。
我拖起雪儿就走。
「我们回家去,这些人总追不上来了吧?」
雪儿很快擦乾眼泪,她在车上跟我说:「我要回家。」
「回家?到我那里去,我有话跟你说。」
「我疲倦,而且我明天一早还有约会。」
「你不能去赴那种约会!」
「我已经答应了人家。」雪儿有点烦。
「去哪里?」
「游泳呀。」她说:「完了我们去跳舞。」
「明天他们不用上班?」我问。
雪儿说:「这我不知道,反正他们答应陪我。」
可恶,像苍蝇见了蜜糖一般,不可饶恕!
结果跳舞的时候我也跟去,小姜与雪儿在舞池里大演探戈哈骚,我只好眼巴巴的看。
邝跟我说:「要追小妞,就得投其所好,汤,你那套烛光下跳贴面舞,早十五年也许无往不利,现在可不流行啦!」
我几乎就跟他打起来。
那夜当然是玩得不愉快。
唯一可提的是雪儿穿得真漂亮:蜜桃色薄料子裙子,露肩膀,配晒得纷红的肩膀,可是整个舞池的男人都看见了,何止是我,整个舞池的女人也看见了,都投以妒艳的神色。
我第一次发现,当一个女人年轻的时候,眼睛是这么闪亮,笑容是这么甜蜜。
那天我坚持送雪儿回家。
我生气的说:「如果你爱我的话,就不该如此刁蛮放荡。」
雪儿注视我更久。「汤,我一直以为我了解你,可是现在我不认为如此,这个暑假你变了。」
「我变?你问你自己,」我说:「是你变了,你自以为不再是小女孩子,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汤,我不能一辈子不长大,一辈子做小女孩子呀,今年我还可以过得了关,明年如果那个莎莎再找上门来,她就是连我也打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