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为要求学保同她到欧洲去一趟,学保说:“你去,我的手头比较紧。”
他答应母亲装冷气机。
“我一个人去没有意思。”
“你要等我恐怕要到明年方可出发。”
“明年我都老了。”
学保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年的风景不一样。”
“所以你要今年先去。”
“那好,”小为没精打采,“我同王菁张华她们商量一下看几时出发。”
小为在七月赴欧,她没有等学保。
张华问:“学保会不会生气?”
小为摇摇头,“我们一早约好,任何一方不作无谓牺牲,不然日子久了,越来越苦涩,有碍养生,我同他能力有限,与其拉拉扯扯,不如潇洒一点,各管各庄敬自强。”
张华没有在这话里找到任何破绽,但总觉不知什么地方有点不对。
她没有再提这件事。
三个星期后小为游览完欧洲七个国家后返来,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手中一大叠彩色照片,她兴奋地同学保说:“每到一个城市,我都留意街道上有无诱人的黑色跑车,你来看我的收获。”
学保问:“三个星期不见,你可有想念我?”
小为笑:“别婆妈好不好,”她把照片摊开来,“这是罗马康道蒂大街上的林宾基尼君达跑车,这呢,是巴黎香舍丽榭大路上的法拉利铁斯达路莎,还有,这辆车准能叫你的呼吸停顿一分钟,这是匹克的利圆环,车子是爱斯达马田。”
一口气说完了,小为伸长双腿,舒一口气。
学保看着她微笑,“这么说来,你玩得很开心。”
“真高兴真享受,可惜你不在,我不习惯有一段日子完全没有你,对,你的暑假好不好?”
“还算不错。”
“愿闻其详。”
“我在电脑公司做暑假工,家里安装了冷气,尚有余款替母亲换一架洗衣机。”
“你也得为自己打算。”
“我会的。”
话题渐趋严肃,小为说:“别忘记你父亲才是一家之主,其实你不必喧宾夺主,将来你也要组织家庭。”
“家父的经济能力好像是略差一点。”学保搔着头皮。
“任何人都不应该希冀得到个人能力以外的物质享受。”
学保可以听出小为语气中的不满,他小心翼翼转变话题,“旅途中尚有什么趣事?”
小为答:“有,每次都想与你分享,每次你都不在。”
毕业后找到第一份工作,小为就自家中搬出来。
同学王菁帮她处理行李,同她说:“伯母好似不大高兴。”
小为说:“她站在自私立场,是应当不高兴。”
“此话何解?”
“母亲认为我应当把第一个十年奉献出来,帮她改善目前环境,义助我妹妹升学,我认为那不是我的责任,我的将来更加重要,我要打好基础,为自己着想。”
王菁刚想说什么,已被小为阻住。
“不用讲了,”小为笑,“你的处境与我大大不同,你家在三藩市有房子,你妈爱你爱得要死,恭喜你二十一岁便可随时荣升寓公。”
王菁露出 腆之色,不好意思再发表意见。
小小豆腐干似公寓是小为分期付款买下来的,学保称赞她能干。
小为告诉学保:“今天才发觉,我的老板就开一辆我一向憧憬的黑色跑车。”
学保笑笑,“你那爱车的脾气一直没有改。”
“我也爱你呀,也一直没有改,我们几时结婚呢。”
学保有点内疚,“恐怕还得等一会儿。”
小为笑笑不答,那会是一段长日子,王家刚在学保资助下搬了新居,现在弟妹们都有自己的房间,他完全取代父亲的位置,似乎也觉得是一种享受。
幸亏时代女性并不急于过早成家立室。
张华问:“你不怪王学保使拖字诀?”
“怪来怪去有什么意思,他有他的自由,我若不满,也有离开他的自由。”
“能够这样文明当然好,可是又不大像爱情了。”张华笑。
小为取笑老同学,“有几个人能像你同郭京平那样,互相奉献,传为佳话。”
上班遇着滂沱大雨至没有意思,小为站在路边等计程车已超过二十分钟。
出来做事已经有三年,升过一次级,老板对她非常满意,好似还有机会再上去,小为的生活大致上还称心,少年时的梦想大部分已经丢下,但她仍然乐观起劲,孜孜不倦的工作以及享乐,小为觉得她属于光明面。
一辆黑色的矮身跑车缓缓滑停,计程车站上焦急的人都往它看去。
人龙里一个标致的少女箭步上前,车门打开,她轻盈地跳上车,脱离苦海。
大家怔怔的看着车子远去。
当天下午,小为把这件事告诉王学保。
学保这次沉默。
小为笑,“你怎么不鼓励我,说呀,说我才华盖世,花容月貌与毋需跑车点缀。”
学保轻轻的说:“小为,我们都长大了。”
“真的,你说得对,也许我这个幼稚脾气要改一改。”小为赔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为一向尊重他,从来不与他争吵,她静静等他说下去。
学保忽尔问:“你会不会拿我去换一辆黑色的跑车?”
“你?”
“是,我。”
“千金不换。”轮到小为给他信心。
学保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你。”
小为却怀疑了,今年不换,明年呢,明年不换,后年呢,大后年,大大后年,又怎么说。
她已经不再是十六七岁,渐渐也觉得累,星期天,有时情愿赖在床上也不去找节目。
学保仍然是她最好的朋友,毫无疑问,没有人会了解她更多,她目前尚珍惜这一份感情。
过两日,张华生日,她去参加晚会,一到张府,便看见门外停着辆黑色跑车,簇新,骠劲十足,噫,小为想,这是谁?
小洋房的门打开,张华亲自应门。
小为向黑车呶呶嘴。
张华笑,“不是我的客人,我这里今天全女班。”
“没有男生?”小为故作失望状,“早知不来。”
张华说:“学保对你那么好,介绍谁给你都不管用。”
小为不语。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张华拍拍她肩膀。
“你说得对。”小为握紧好友的手。
二十多个女生,谈笑风生,无拘无束,直玩了一夜。
小为掀开窗帘,暗暗注视路旁那辆车,她喝多了一点果子酒,心情轻松。
只听得座上有人说:“……学保与小为才是打风都打不甩的一对。”
她笑,也许是,但从来没有起过风,不知是否福气。
张华过来问:“渴睡?要不要到书房里靠一靠。”
小为点点头。
躺在沙发上一会儿,小为忽然听到窗上有嘀答声,比下雨稍微大声一些,她睁大眼睛,走到窗前,看到有人伸手轻轻敲窗。
黑暗中一时看不到那是谁,小为并不害怕,她伸手推开窗。
有人轻轻说:“小为,跳出来,我同你去兜风。”
小为问:“那辆黑车属你所有?”
那人说:“是。”
小为好想看清楚他的样子,他却一直没有走到亮处来。
“来,快点。”他催她。
小为身不由己的跳出窗外,他一把拉住她,奔向车边,打开门,让小为坐上去,他自己上了驾驶位,车子风驰电掣地向前疾驶。
小为享受着速度,心旷神怡,顺口问:“我们到哪里去?”
“你想去哪里?”
“永不永不地,没有工作,没有压力,没有斗争,天天就是玩玩玩,你知道如何去那种地方吗?”
“但是,王学保呢,我们等不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