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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儿朝我眨眨眼。

  以前,愚昧忘我的牺牲往往由可爱的女性带动。。。

  这一切都属过去,我茫然想,男人,别再存有梦想了。

  “说,工作与感情,哪一样较为重要。”



  “大暑天,不适宜谈这种问题。”

  “说呀!”

  祖儿狡鲒的答:“在放大假的时候,不可缺少感情生活。”

  这不是雅儿的答案,雅儿是拜伦时代的女性,感情生活是她的全部。

  “我们去游泳。”

  “算了,孩子们放假,到处挤满人,不如凉快的聊聊天。”



  看,理智战胜一切。

  谁还会在大雨中跑出来余爱人拥抱。

  衣服,似薄膜湿透贴在身上,头发,绞得出水来,风雨无情地击打,境界多么叫人向往。

  “订台子到羽厅去吃饭?”

  他们终于私奔,听说先到美国,两个人都是用学生护照进去的,只带着一年的生活费。

  “喂,我说到羽厅去吃饭。”

  “好好好。”

  祖儿不是唯一的一个,现在她们都这个样子,吃饭,买衣服,都有固定的一等一的地方,你不能说她们虚荣,因为她们经济是独立的,自己宠坏自己,有何不可?简直是太可爱的举止。

  一年工作十一个月,祖儿每年出去旅行,游遍全世界的珊瑚岛,才会享受呢。

  你问这些黄金女郎肯不肯为感情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她们会以为你在搞舞台剧。

  一坐下来,她同领班说:“一九八零年的查当尼白酒。”

  看,什么样的派头!

  谁还患得患失,窝窝囊囊的去浪费时间谈恋爱?

  祖儿说:“自下午到现在,你说不到十句话。”

  “看到邻桌那个女孩子没有?”

  祖儿微微转过头去。

  “花裙多漂亮。”

  祖儿立刻说:“是罗拉爱许利牌子。”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双眼。”

  她笑笑。

  “你穿也一定好看。”

  “不适合我。”

  “谁说的!”

  “穿这种裙子如何上班?”

  “下班穿。”

  她笑了。“吃这壕,味道实在不错。”

  邻桌的女郎头发上别着一只蝴蝶结,是,这种打扮又回来了。

  什么都会回来,雅儿几时回来?

  正在播的歌也是比莉荷莉蒂的怨曲,是的,表面一切都可以模拟重演,扮得似模似样,但实际精神,一去不返。

  我并不觉得壕有什么好吃。

  待叫甜品时,赌气说:“菠萝刨冰。”

  侍者笑出来。

  雅儿请我客,吃菠萝刨冰,甜冰里有许多香精,浇着红汁绿液,光是视觉上已是一种刺激,味道酸且甜,令舌头麻辣,在夏天吃它,以毒攻毒,使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永远忘不了。

  “巧克力苏夫莉。“祖儿说。

  不要不要不要文明,不要不要不要进步,我要菠萝刨冰,肉帛相见。

  我同雅儿说:“别伤心,将来我娶你,照顾你。“

  她毕竟还是笑了。”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你要养我一辈子。?

  “我已经在储蓄了。”我说。

  她说:“谢谢你的心意。”

  她让我握住她的手一会儿。

  我闭上眼睛。

  饭后,祖儿争着与我付帐,还争赢了。

  她确不必穿花裙子来讨好任何人。

  “要不要看场电影?”

  “祖儿,我觉得好闷,你闷不闷?让我们私奔到荒岛去。”

  祖儿只是笑。

  “要不正式结婚,闹一闹,弄得昏头涨脑,不用想那么多。”

  “你喝醉了。”

  雅儿离去那一天,消息如火烧似传开,我呆了半日,出了半日汗,夜里开了父亲的烈酒,灌下去,喝得天旋地转。

  醉了三日方醒。

  之后再也没有醉过。

  我问祖儿:“你会不会跟我走?”

  “去哪里?”

  我叹口气。

  把祖儿送回家。她会认为我在感情上尚未成熟,她根本不知道我追求的是什么。

  大哥在我房内。

  把名贵麻质西装当睡衣那样穿,左手夹一支烟,右手拿着红楼梦连环图看。

  一边放着威士忌加冰。

  嗜杯中物的人受酒精影响早期眼睛会得水汪汪,大哥便是这样,不知情的女性还以为他含情脉脉,天底下美丽的误会原是很多的。

  他说:“雅儿也回来了。”

  我极受震荡。“你见过她没有?”

  他轻笑两声。“凭什么去见人?”

  “旧情人。”

  “这也算身份?”

  我的心扑扑跳,一定要去看她,多年盼望的一件事终于可以实现。

  “已经结了婚,带着丈夫儿子一起回来,”大哥洞悉我的心事。“先生是外国人。”

  没有关系,我只想见见她,以偿宿愿。我扑出去打电话到姨母家。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正是她。忽然有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不相信这是真人真事,比做梦更似一个梦,不由得怔怔的。

  “喂喂?”声音一点没有变。

  “雅,我是小弟,记得吗?”

  她停了三秒钟,惊喜地:“小弟,好不好?好久不见。”

  鼻子忽然酸了,默默落下泪来,突然发觉自己怀念的不止是她,也是自己的少年,一段逝去的,温馨的岁月。

  永远不再,我闭上双眼,头斜在墙角,眼泪滚烫,流过冰凉的双颊,怕人看到,连忙用手背擦去。

  “见个面好吗?”

  “你要不介意,到我们家来如何?这样最方便,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出来。”

  “我马上来。”

  “还是那个急脾气。”

  “二十分钟。”我说。

  撇下大哥,风驰电辙地开车赶去。

  放肆地把她家门铃按得震天价响。

  有人来应门,我尽把目光往来人肩后扫去,搜索花裙子。

  “小弟。”

  凝神一看,站在我面前一位容貌端庄的妇女正笑呢。“小弟,”她说。“你一点没有变。”

  我满头汗,看着她,这是谁?穿着毛巾衫与短裤,相当的胖,十分健壮,面色红润,电光火石间,我明白过来,这是雅,这是雅。

  她不是不体面,不是不好看,却没有留住时间,她没有,世上无人可以留住时间,我哀伤的低下头。

  只听得她说:“小弟,你好不英俊,你们兄弟俩,唉!”

  我低声答:“都为你倾倒。”

  她明快地笑:“年轻时候的事,说来做什么?”

  我不语。

  “我们都再世为人了,少年时根本是另外一个人,你说是不是?”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料到她会坦诚地把过去一笔勾消:她并不否认事情发生过,但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已脱胎换骨,大步向前,却把咱哥儿遗忘在感情隧道中。

  正胡思乱想,她的孩儿自房中奔出来玩耍,她的丈夫移动着飞毛腿,耸着大胡子说“哈罗”,我站起来告辞。

  “改天吃饭。”我说。

  “好的好的。”她抱起孩子。

  我捏捏她女儿的小胖腿,麻木第又客套几句,出门。

  回到家,沉默了一日,忽然认命,了无牵挂,自动入睡。

  第二天,是周末,大家上班穿得比较随便,忽见一花裙角,下意识地眷恋地看向它的主人。

  真要掉眼镜。“祖儿!”

  她转出来。

  扯扯她的裙脚,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亦轻轻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

  对祖儿来说,这是很大很大的让步,看样子花裙子注定要在我生命中占重要的位置。

  一个时代过去,另一个时代接着要来。

  星期六下午,提早回家做准备,待会儿祖儿要来吃饭。

  大哥用一本杂志盖住脸,在打瞌睡。

  “见过雅了?”

  “见过。”

  “还那么美?”他问。

  “你说呢?”

  “在我记忆与心中,雅总是最美的。”

  “那就可以了。”

  “她变了没有?”

  我想一想。“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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