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板替她付,怕什么?”
“总有一天年老色衰,是不是?”
“到了那天再说,她们都这样。”
我不响。
姑妈补一句:“前年的红发妮可还不是一样,还有碧眼儿罗美,选过法国小姐的依莎贝,都同一下场。不过这一行少个东方女就是了。”
莉莉很吃香的。
不久她回到我们的赌场轮盘边,穿戴得更豪华,简直像个公主,头发完全束上去,一轮钻石皇冠,益发衬得她目如点漆、唇如樱桃。她自称清朝最后的公主。
在蒙地卡罗的赌场裹,你随时可以找到一打伯爵、六个女大公、七个公主,和三个过气皇后。
大千世界花花绿绿,骗局中的骗局,赌钱以外再赌前途与青春。
管它是哪一国的公主,只要它的美貌存在一天,她就有办法混下去。
我常常开玩笑地叫她“殿下”,她往往朝我挤眉弄眼,抛下大量小费。
她又在押二十五号了。
各式各样的男人站在她身边将厚厚的筹码递给她。
我不知道整件事是悲是喜,看得多也麻木了。
姑妈说得对,有些人天生下来是赌徒。
莉莉是其中最佼佼者之一。
我可应付不了这么千变万化,肯冒险、肯投机的女子,渐渐心情平静下来。
姑妈含深意的说:“好的对象,自然在大学裹找,吃得苦、有宗旨、有耐力的女子,就是好女子。”
“开赌场的算不算好女子?”我笑问。
“你这猴头,找便宜找到我身上来了。”
暑假过后,我决定回家,这也是我在里维拉做最后一次暑期工。
我问:“姑妈,你是怎么开起赌场来的,是不是也有一段故事?”
“谁没有几段故事?”
“说与我听。”
“陈年旧话,不提也罢。”
“我回去问爸爸妈妈。”
“他们也不会说。”
我只好笑。
那日我在酒吧喝酒。年年的天气都这么畅意,蓝天白云,无懈可击,年年都有美女穿看最流行的华服在我身边经过“嗨。”
我抬头,是莉莉,但我的感觉与去年那次见她已经不同。
她也已经失去去年那种活泼,到底是栽过筋斗来。
她坐在我身边。
“去年发生的事太多了。”她说。
我说:“诚然,你的生活是多彩多姿的。”
她笑一笑,妆下的脸仍然美丽。
“又要动身到别处去?”我问她。
她点点头。
“什么地方:““巴黎。“她仰起头。”你会赢?”“三弟,世上有必赢的赌局吗?”她笑。”你太天真了。”“为何要混下去?“她把手搭在我肩膀上,不语。这时侯有一个肮脏落魄的中年女人挨看走进酒吧,用舌头舔她那皴摺乾燥的嘴唇。”赏杯酒喝,老板,赏杯酒喝。“我连忙斟上一杯伏特加加冰,姑妈是不吝啬的。她嗒嗒声一口喝尽,连声说谢,我再给她一杯。她说:“好心的年轻人,你会有好的报应。”
她的衣服破旧,身材肥肿,但看得出轮廓还是漂亮的。
喝完酒她离去。
莉莉说:“看到没有?将来我就是她。”
我心一紧张。“别乱说。”
“真的。”莉莉黯然。“我不是不知道的,但是没法子,我回不了头。”
我长长叹口气。
“三弟,我要走了。”
“祝福。”
“谢谢你三弟。”
“有什么事,回来这里。”
她笑笑。“再见。”
“再见。”
她登上一辆黑色的宾士车离去。
我黯然。
她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而我也不会知道她的结局如何。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选美皇后
我的女友明媚今年二十岁,预科刚毕业,考取美国加州一间公立大学,九月份成行,现在放暑假就在家中,无所事事。我与她青梅竹马,几乎在三岁的时候就认识,开头并不是以男女朋女的姿态出现。久而久之,却生出清条,双方家长也不反对,于是名正言顺成为一对。
明媚是个活泼可人的女孩子,一双眼睛圆且大,灵活美丽,成为她最吸引之处,她长得相当高,身材均匀,穿起衣服来件件都好者,自小我们就叫她“香江小姐”,我妹妹特别疼她,总说:“俞明媚大了是选美会的皇后,是不是?”
一晃眼,我与她都长大了。
今日我甫下班,便去明媚冢。
俞伯看看我,又看看明媚,说道:“我不赞成,你问问大雄吧。”
“问什么?”我莫名其妙。
俞伯母笑说:“问大雄有什么用?他才比明媚大三岁,都是孩子吧了。”
“到底什么事呢?”我笑问明媚。
明媚说:“我要去竞选香江小姐,爸爸不答应。”
“什么?”我一叮:“选美?”
“是呀,一整个暑假那么长,反正闲在家里,不如去争取些经验,选不选得到,反而其次。”明媚说。
俞伯问:“你不重视得失,真的那么潇洒?”
我的反应也很强烈,“我不赞成,穿件泳衣在电视萤幕上走来走去,给千万人评头品足,多羞,这种玩意最无聊。”
“无聊你又每年看?”明媚对我扮个鬼脸。
“做观光客又自不同,”我大声说:“看到俞明媚小姐光着大腿给人家评分,太尴尬了!”
“自私。”明媚扮个鬼脸。
俞伯母打圆场,“我看无所谓,反正举办的机构是正当的,一大群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一起玩玩,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嘛。”
俞伯说:“一切后果你负责阿。”
“没有什么后果。”明媚笑说:“你放心。”
我很不悦:“选上了,你就不能去美国念书。”
“谁说的?”
“我。香港的社会那么虚荣,做学生最幸福!偏偏你又投身染缸。”我瞪她一眼。
明媚转身向她母亲说:“妈妈,大雄的语气像传教士。”
我继续:“不用多时,那些什么什么公子以及若干狂峰浪蝶,皆朝你身边扑来扑去!”
“你放心,大雄,我不会理睬他们的。”
“到时恐怕受不起引诱,”
俞伯笑:“这我倒可以为我女儿提出保证,明媚不是这样的女孩子。”
大势已去,既然她父母已经屈服,我也不必枉作小人。
明媚便由一个文化界的长辈提名,参加选美。
是次报名的有千来个女孩子,五光十色,各有各的突出之处,争艳斗丽,不在话下。
喧嚷了两个星期,明媚入围初赛三十名之内。
我的心一沉。
我不是自私,也不是怕失去明媚,大家年纪这么轻,交个朋友,谁也不知将来发展如何,即使失败,我亦不会耿耿于怀。
怕只是伯明媚年幼无知,受不起许多引诱。
据她说,已有很多人“慕名”约会她。
我说:“名单还没有公布,这些人的消息也未免太灵通。”非常的担心。
“放心,我才不同他们走,他们专挑入围的选美皇后来约会,好出锋头。”
“唏!这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
不久明媚的彩照就在一些杂志上发表,拍得并不理想,明媚说:“是偷拍的,大会不给我扪接受访问,一切保密。”
我遂张玉照研究过,同俞伯说:“看来冠军非明媚莫属。”
俞伯母也说:“我也觉得是。”
俞伯笑,“每个女孩的家人都认为她是皇后。”
我们也笑。
明媚有些少紧张,大会方面将时间安排得很密,学仪态、化妆、应对,十天八天下来,因赶得厉害,她瘦了三五磅。
“学到很多,”她说:“特别是化妆科,使我明白女人永远是不化妆好过化妆。”
笑。
明媚就是这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