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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以为你站干地上,坏人迟早染污这个社会,到时你那些英才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个问题太大,爽爽,你何必杞人忧天?”

  “人人不忧,天塌下来怎么办?”她声音越来越大。

  “有人在忧呀,不是有那么多社会工作者吗?你只是个女记者,你的职责只是忠实地报导新闻。”我也拔高了喉咙。



  “其实,我们别吵架。”

  “是你先吵起来的。”

  “我胸口作闷,想呕吐。”

  “坦白的说:我也是。”

  爽爽忽然调皮的问:“咦,你的经手人是谁?”

  我为之气结,白她一眼。



  “爽爽,你有时间的话,不如筹备一下我俩的婚事吧O”

  她低下头。

  “我们该结婚了。”

  “我没说不结。”

  “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年才得十二个月。”我说:“一下子又一年,你嘛,越来越大,你母亲嘛,老以为我没有诚意,两下不好,是不是?”

  “婚后没自由。”

  “你要什么自由?”

  “采访新闻的自由。”

  “你的意思是,工作时间上的自由?随你出入奔波,置家庭不顾,而我不得有异议?”

  “所以呀,我不忍叫你这么委曲。”

  “太笑话,难道你怀着孩子也这么劳碌?”

  “暂时来说,我不宜结婚。”

  我冷笑,“待你想结婚之时,我不一定侍候在侧。”

  她怒目相视,“那么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敢到别的女人身边去,我怕我没有那么长命百岁等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又笑起来,“赵其昌,你越来越讨厌。”

  我欢曰气。

  人家女孩子热衷事业,不过是在没找到男朋友时作为消遣,过度一番,爽爽简直对工作入迷,家里什么都不理,单靠一个钟点女修,我有时也问我自己:这么外向的女孩子,会不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我暗暗叹口气。

  有时候半夜一点,她还坐在报馆帮着译最后电讯,两点多看完大样,与编辑相偕吃宵夜去:猪红粥、油炸鬼,白天睡觉,电话的插头拔了出来,待我放学的时间,约下午三四点,她才起床。

  这还是平时的工作时间,真的有要紧的新闻要赶的话,我的天,那才厉害呢,像上次越南难民潮涌入香港,她有一星期不眠不休的记录。

  那时我一见到她,大吃一惊,喊道:“你自己都成了难民。”

  这便是林爽爽。

  我也尝试说服她转向娱乐版服务,她一口拒绝,叫我少侮辱她。

  这个倔强的女人,叫我又爱又恨。

  很多记者不兼摄影,但是她不一样,她的摄影技术一等一,许多外国的新闻杂志都向她买照片,这方面的天才为她带来不少的外快,是以她的私家摄影器材也是行内人最好的。

  对着这么一个女朋友,我有什么好说呢?

  我下过哀的美敦书:本年内一定要结婚,否则──

  “否则怎么样?”她问。

  “否则,”我无可奈何说:“否则我哭。”

  本来这一阵子水静河飞,没有什么新闻可做,偏偏她又迷上张碧琪,不可救药。

  一年不知有多少家长向警方报失失踪少女,除非爽爽是上帝,否则如何救这些兵知的灵魂于水深火热?

  果然不出我所料,过了半个月左右,爽爽报告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张碧琪牵涉在一件伤人案里,有人因她持械杀伤情敌。

  我反而安慰爽爽,“也许这不是她的错。”

  “她坦白同我说,两个男人她都不喜欢,但故意挑拨他们为她打一架,你知不知道结果如何?三死两伤,她身上背着那么大的血债,依然若无其事!”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造孽,你猜她怎么说?”

  “‘闷’。”

  “对了,其昌,真被你猜到了。”

  “她们的心思不难猜。其实我们何尝不闷,天天上班下班,挤在人喜中,在教室内、永远教那几课书……只不过我们控制得好而已。”

  “那不然,其昌,暑假你可以去欧洲,你叫他们去哪里?”

  我抓抓头发,“可是他们也不应就此操刀杀人呀。”

  “人心变了,戾气十分,他们的兽性毕露,其昌,我非常的失望。”

  “我早说过你,热情的人容易失望,这是必然的事。”

  “其昌,同时我也觉得累。”

  “天天工作廿四小时,想不累也不行。”

  “其昌,我决定休息一下。”

  我心一动,莫非时机已经到了?

  “我告了一年的假,停薪留职。”

  “呵,天大的喜讯。”我雀跃。

  “我们可以结婚了。”

  就这样我们便乐洋洋的筹备起大事来。

  不是说笑,多谢张碧琪,要不是她摆出一副堕落得烂心烂肺的样子出来,我的爽爽对她那伟大的事业尚念念不休。

  我们在一、两月间便办妥一切。

  新居、新家俱一应俱备,我为这头婚事早已准备了三五年,婚后其乐融融,爽爽不再出去跑新闻,只在家撰些杂文稿,空余时间把一头家打理得整整有条。

  有一天下午,她说:“原来张碧琪被判入女量监禁所一年。”

  我冷笑,“她还算女童?”

  “其昌,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社会上的渣滓。”

  “还有。”

  “什么?”我没好气。

  “她母亲死了。”

  “怎么死的?”我非常震惊。

  “原因不详,听说是自然死亡。”爽爽说:“其昌,不一定要在欧洲念大学的女人才可以恋爱,碧琪的父母很相爱,孩子们也很听话,直到他父亲在地盘意外丧生,她母亲才自暴自弃,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不是理由,坚强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可以生存下去,况且这毕竟还是安泰的社会,只要肯劳动,就可以图得温饱。”

  “好了好了,别慷慨潋昂地演说了。”

  我叹息。“你看,你的努力全都泡汤。”

  “还有。”

  “我不要听。”

  “这件事你非听不可。”

  “我不要听。”

  她啼笑皆非,“赵其昌,我有了孩子。”

  “什么?”我跳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不是说不要听?”

  “唉,我是不要听港闻呵!”我大力拥抱住她。

  快做爸爸了!

  “想想人生如此多灾多难,把孩子生下来……太不够义气了。”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说:“坚强的父母,生不出懦弱的孩子来。”

  “到底要苦苦挣扎。”

  “别消极好不好?喂,你那份工作,也不必保留了吧?”

  “想不到我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一下子投降做了主妇。”爽爽自嘲的说。

  “马不停蹄,会累坏,休息一下,东山复出,岂非更美?”我安慰她。

  “唉,其昌,这社会的节拍这么快,停下了来,哪里还追得上?别哄我。”

  我尴尬的笑。

  爽爽安心在家养胎,一切平安,无话即短,我们过得很幸福,事实证明爽爽能文能武,能收能放,确是才女。

  爽爽临生产的时候,我常常在傍晚与她在附近散步。

  一日我们正在谈将来生男生女的问题,迎面走来一个少女同我们打招呼。

  我俩一时间没把她认出来。

  少女笑,“我是碧琪呀。”

  “碧琪!”爽爽叫出来。

  她那头长发剪掉了,衣服也素净得多,脸上全无化妆品,端端庄庄的一个少女。

  “林姑娘,”她说:“恭喜恭喜,你快做妈妈了。”

  “碧琪,你近况如何?”爽爽又开始查根问底。

  “我出来了。”

  “是,我听说。”

  碧琪说:“现在我在一间厂里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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