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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方十分感动,余芒一向有点大男人主义,不大肯说这种话。

  挂断电话,梦境仍然清晰,失方把双臂抱在胸前,坐在静寂的客厅里长久艮久,直到天蒙蒙光,才上床眠一会儿。

  接着闹钟唤醒她,朱方如常梳洗出门。

  在管理处看见老王,她顺口问:“昨夜那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找到她的孩子?”



  老王胜起双眼,“什么女人,什么孩子?”

  朱方一呆,“昨天晚上不是有个女人遂户逐门找孩子?”

  “没有呀,”老王奇道:“余太太,你前天发现那名弃婴!不是已经送到警局,哪里还有。”

  朱方弄胡涂了,到底哪一部分是梦,哪一部份是真?她用手揉一揉眼睛。

  老王问:“余太太,你不舒服吗。”

  朱方答:“不,我没有事。”



  老王嘀咕:“那名弃婴从何而来,的确费人疑猜,我天天守在这里,照说没有生面人可以混得进来。”

  没有人来找过那名弃婴,一切都是朱方的幻觉。

  到这个时候,她也差不多明白了。

  下午告假,到了妇科医生诊所。

  医生是中年妇女,十分和蔼,温言对她说:“终于决定要个孩子?”

  朱方点点头。

  “你早年那次流产手术,做得不大好,影响你生育机会。”

  “我明白。”朱方低下头。

  “幸亏不是不能挽回。”

  真是万幸,朱方内心充满感激。

  “我们先用药疗,这种荷尔蒙药依时服食三个半月再看用不用做手术。”

  昨天晚上,朱方看见的憔悴的找孩子的少女,是她自己,她一直后悔,她一直想把她丢弃的孩子找回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朱方豆大的眼泪滴下来。

  “莫哭,莫哭。”医生安慰她,“如今医学昌明,一切可以弥补。”

  朱方轻轻说:“那个时候,我实在无法独立担起养育孩子的责任。”

  “我明白。”医生轻轻拍拍她的手。

  不,医生不会明白,没有人会明白,只有朱方自己知道,朱方也不希冀他人同情。

  痛苦是她一生恒久的痛苦,她毋须他人谅解,亦不想他人分担。

  她甚至不想余芒知道这件事,不是怕,而是一点必要也没有。

  医生说下去:“把希望寄在将来,不要让过去的坏经验影响你目前的生活。”

  “谢谢你。”

  朱方回到办公室,查一查便条,发觉胡姑娘找过她,连忙放下一切急事覆电。

  胡姑娘说:“朱女士,我猜你有兴趣知道,那名婴儿已经被他母亲领回。”

  失方松一口气,“他母亲多大年纪?”

  “有四十来岁了,家里一共七名,实在养不起,一时想不开,把他丢在梯间。”

  不是无知少女。

  失方轻轻放下电话。

  陈杰推门进来,细细打量她,“咦,忽然神清气朗起来,疑窦似一扫而空,医生怎么说?”

  一医生鼓励我。”

  “多好,”陈杰羡慕地说:“你要是真有了孩子,我可否来看他抱他同他洗澡?”要求好像很低。

  “我不知道你喜欢孩子。”朱大笑了。

  “喜欢有什么用,我连丈夫都没有,”陈杰徒呼荷荷,“你比我幸运得多了。”

  “是的,”朱方承认,“我十分幸运。”

  “来,”陈杰说:“幸运之人,一起喝茶去。”

  该刹那,朱方觉得自己幸运得不能形容。

  女记者

  我教书,林爽爽做记者。

  我的天地保守,宁静、温馨,最大的乐趣是遇到聪明好学的学生,而爽爽的世界动荡、刺激、多采多姿,她一个人囊括了两版港闻来做,自竞选香港小姐到飓风袭击,她都可以包办。

  伊是个出色的女记者,新一辈中之佼佼者,她礼貌、机智、多才、伶俐,由她来做的新闻,必然成功,有几件因为有独特的一面,更加相当轰动。

  香港虽然不设普立兹奖之类,但一般公论也总还是有的,是以爽爽也得到同行的尊敬。

  她喜欢笑我“落后”──“赵其昌什么都好!思想落后。”

  她自己跑在新闻前线,当然嫌我这嫌我那。

  她说:“就以年轻人来说,你接触到的永远是白色的光明面,在你那间名校里中学生,个个衣着整齐,相貌清秀、品学兼优,而我,我做新闻遇到的青年,全沦落在黑泥沼中,失业、吸毒、赌博、穷困,天同地比。”

  我不服,“在我班里,也有贫家子弟。”

  “但他们仍然对生命充满希望。”爽爽说。

  “这就是性格问题了,他们有志向、有毅力,克服环境,出人头地,而你那些青年人,一遇困难便低头,自甘堕落。”

  “不不,”爽爽摇头,“你不能如此武断,你太天真赵其昌,当一个人遭遇的困难大至不能克服的时候,这便是命运的安排,我这个说法玄一点,你明白吗?”

  我不以为然,“你同情他们?”

  “你若了解他们的背境,”爽爽叹口气,“你也会同情他们。”

  “个人总可突破环境。”

  “是吗?我同你举个实例,最近几年离家少女引起的社会问题最令人注目,我通过福利署,正在访问数千个个案中其中一名,她名叫张碧琪。”

  “说下去。”

  “碧琪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离家出走。”

  我皱上眉头,“朽木。”

  “因为她有六名弟妹,父亲早逝,母亲同一壮汉同居,壮汉趁酒醉非礼碧琪,碧琪于是愤而离家。”

  我最不喜欢听这类故事,而这种事偏偏日日在我们鼻子下发生。

  “其昌,你是唯美派的人物,住在象牙塔中,不接受社会丑陋一面的种种真面目,你闲时看文学书本,弹钢琴往欧洲逛美术馆,但是其昌,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你试打开港闻版,多少可怖的事在发生着。”

  我固执,“我不需要知道。”。

  爽爽吸进一口气,“我承认那是你的运气,但我却需要知道,因为这是我的职业。”

  我不响。

  “二十四岁那年,碧棋的母亲与那男人分手,碧琪返到家中,发觉母亲已染上毒癖,并且欠下一大笔赌债。”

  我以拳擂桌子,“简直像煽情电影的情节!”

  “碧琪被逼再度离家,设法替母亲偿还债项,现在碧琪十五岁零九个月,她母亲急急要寻她,因为要向她要钱,而碧琪的大妹亦告失踪,你能怪这些女孩子?”

  我问:“她们何以为生?”

  “天赋本钱,卖淫。”

  “你追踪到碧琪?”

  “不是我,是警方与福利署,我只不过在他们的档案中翻一翻,搜出一个模版而已。”

  “啊可怕!”

  爽爽吁出一口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现在住哪里?”

  “跟她的男朋友在一起,她还负责养活他,而他则予她以适当的‘保护’。”

  “她为什么不向警方求庇护?”

  “她们也需要‘自己人’,外头人只会蔑视她们,她们也会觉得寂寞,于是便与同类相依为命。”

  “像一种原始的动物。”

  爽爽说:“并不,我开头亦以为他们没有思想,是纯动物人──饿了吃,渴了喝,疲倦便睡觉,但接触下来,他们也有细致的感情。”

  “你当心惹到他们的疾病。”我不放心。

  “不会的,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碧琪?她相当喜欢我,我俩相当有交通。”

  “你想干什么?”我骇笑,“为她写一本书?”

  爽爽沉思,“也许。”

  “我没空。”

  “其昌,你此刻放暑假,怎么没空?”

  我一笑置之。

  比起爽爽,我是有许多缺点的。她说得对,我无意接触社会的疮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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