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又要忙着读资料进一步了解大新的结构,根本没有留意邱心伟没有电话来。
去履行新职的那日,晓非打扮得时髦标致。
在电梯里,她碰见了一个人。
邱心伟。
他穿著新西装,精神奕奕,头发也经过修剪,一副自信。
看到晓非,他一呆。
「你也录取了?恭喜恭喜。」
晓非笑,「你也一样。」
他与晓非大力握手,「好极了,以后大家是同事了。」
可不是。
晓非在三楼出电梯。
他收到通知信的时候,应该关心她,问她有没有收信。
但是,她也没有问他。
这算不算你虞我诈?抑或世情根本如此,无可厚非?
反正她也没有过度热情,自讨没趣。
晓非很高兴,觉得自己应付得很好。
过了一个星期,她已适应下来,倒是接到邱心伟电话!「好吗,习惯吗?」
她也很关心的问:「你呢,同事们合不合拍?」
两个人继续说了十分钟,双方都异常得体,像「你别忘记我们那顿香槟晚餐」,「再联络」,「祝你成功」,十足十废话,但讲的时候,愉快无比。
晓非放下电话时想,真练出来了。
她耸耸肩,继续工作。
一次熟两次生,以后晓非在公司的公众场所见到邱心伟,只点头招呼,他们俩都没有再提什么香槟晚餐。
晓非略有一丝悔意,他见过她最失意落魄时的样子,真不是好风景,他会不会传出去?
恐怕不会,不是因为他为人老实可靠,而是因为他彼时也一般潦倒颓丧。
晓非略略安心。
他俩也算是患难之交,困难过去,一切就烟消云散。
再过一阵子,晓非听同事说,邱心伟同老板的秘书走。
晓非见过他们一两次,那女孩很年轻,恐怕不过廿一岁,娇小玲珑,异常漂亮。
他们会成功的。邱心伟经已痊愈,毫无疑问,他已准备妥当,可以卷土重来。
晓非很替他高兴。
她从没有透露,她同邱心伟在进入大新之前,已经相识。
至于她自己,唉,晓非想,再也不会在同事群中找伴侣了。
理想的工作有时比理想的异性还难找。
她不会陷自己于不义,吃一次亏要学一次乖。
工作忙碌,生活充实,晓非没有接受同事的约会,晚间略觉寂寥,哀悼一下青春容易消逝之类,也就安然入睡。
工余都没有时间结识新朋友。
一个下午,正在忙,有人叫她,是邱心伟。
晓非相当意外。
「有事吗?」
他放下一张火红喜帖,一脸的笑容。
「呵。」
这么快。「恭喜恭喜。」
「你呢?」
「我?我这次要跑尾班了。」
「努力嘛。」
「多谢你鼓励。」
「我给你介绍。」
真是好同事。
「有机会再说。」
「晓非你一直是这样淡淡的。」
他欢天喜地又到另一处去派帖子。
晓非目送他出去,站起来,把门关上,是的,痊愈了,可以开始新的故事。
姐妹
每一个人都知道,林丹林彤两姐妹最友爱不过。
尤其是林丹,比妹妹大三岁,事事以妹妹为重,从来不与林彤争执。
她是个模范。
父母去世之后,她俩相依为命,从来没有相处得这样融洽的姐妹,看上去就像孪生儿。
朋友笑问:「小彤,姐姐要是结婚,你会不会跟过去住?」
林彤答:「嘿,说不定是我先结婚,姐姐和我住。」
长辈说:「同胞而生,的确应该如此。」
事实上呢,事实可与表面现象一致?
往往我们看到的是一样,事实又是另外一样。
这一天,两姐妹刚自外购物返家。
林丹先坐下舒舒筋骨,林彤却把买回来的衣物一包一包拆开来看。
林彤对姐姐说:「给我倒一杯茶。」
林丹便斟出果子汁递予妹妹。
「我说茶。」林彤瞪她一眼。
「又发什么脾气?」
「我告诉你,我要茶。」
「好好好。」林丹进厨房去。
林彤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往身上比,又一件件丢到沙发上,任由新衣溜到地板,比试完毕,一捆地捧起来,摔到一角。
林丹做好茶出来,林彤看一看,「太淡。」
「你自己动手吧。」
林彤咕哝,「每个女佣都要在周末放假,好不容易星期天在家希望有人服侍,却又人去楼空。」
林丹不表示意见,把新衣拾起挂好。
难怪小彤生气,今季不知恁地,件件夏装都露出手臂,小小蝴蝶袖十分娇悄,但是小彤偏偏不合穿,因此又钩起心事。
算了,忍耐一下吧,反正她亏欠她,一定要忍耐。
林彤出来挑衅地问姐姐:「你为什么逆来顺受,为何任我放肆,为什么不骂我?」
林丹吁出一口气。
「说呀,」林形逼问:「说。」
「一点点小事,何用计较,我看你有点累,去休息一会儿,晚上还要看电影。」
林彤这才回房,重重关上门。
林丹站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每隔一两天就得无理取闹,为一点点小事发一顿牢骚,拿姐姐出气。
林丹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这十多年来,林丹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同外表现象有很大很大的差别吧,不足为外人道。
朋友问过林丹:「你坚决不同林彤争?」
林丹摇摇头,「让予她也就是了。」
「即使是你至爱之物?」
「我至爱的,便是这唯一的妹妹。」
「未必吧,将来的伴侣,才是你至爱。」朋友笑。
林丹也笑,苦涩在心底。
现代人流行迟婚,所以两姐妹可以推尚未到适婚年龄,言之过早。
不过找对象始终是一件大事,林丹不着急自己,也着急妹妹。
刚在冥想,林彤自房内出来,发声向姐姐道歉:「对不起。」
林丹转过身子,补上一个笑,「生活真闷,是不是?」
林彤点一点头,「一到周末,无所适从,我们真不算活跃了,你试试拨电话,十室九空,都泡在外头。家只是用来淋浴睡觉的,哪有人像我们,成天孵在家中,开头只是看书听音乐,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养猫打毛线。」
「别这么悲观。」
「都没有人来约。」林彤叹口气。
林丹改正妹妹:「都没有好的人来约。」
当下两姐妹言归于好。
不止一次,林丹考虑过搬出去住,把父母遗下的公寓让给妹妹,不上一次,她打消原意,因为林彤总有办法哄得她回心转意,姐妹俩一直活在爱恨交织的关系里。
林丹不大喜欢看电影,坐在黑暗里没意思,散场后踏出戏院面对光明一刹那尤其是考验,日常生活中的烦恼那里躲得开。
林彤却总希望往外跑,拉着姐姐作陪客。
她们看的是下午场,在门口林丹碰见熟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归座。
林彤问:「那位穿白衬衫及卡其裤的男生是谁?」
林丹茫然:「我不认识他,是小陈小王的朋友或亲戚吧。」
暑期,不知多少留学生游来探亲访友,人口流动性特别大,认识新朋友的机会也多一点。
「你肯定不认识他?」林彤笑问。
「不。」
林彤反而说:「好极了。」
电影开场,是一部笑片,观众反应热烈,林丹自幼不爱笑,完全没有共鸣,只觉无聊。
林彤在一边却笑得前仰后合,林丹为妹妹的天真会心微笑。
从不与妹妹争的林丹,似乎把笑的专利都让给妹妹了。
散场后,不知恁地,在大堂门口又碰到小王小陈同一班人马。
小陈是林丹同科同事,看见她刚来,连忙拉住说:「让我们去喝杯冰茶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