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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我点点头,「何必相瞒,我们都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肤浅的是我,觉得她需要额外保护。」

  「也难怪,真像件落胎瓷。」我长长叹息。

  「她是本刊最年轻的摄影师?」



  「绝对。」

  我与小王紧紧握手,「一定要把她训练成才。」

  他也说:「一定。」

  我们计划明年让她尝试拍彩色内页。

  后年可以拍封面。

  同事



  陈晓非在星期一清晨甫睁开双眼,就知道这不是她的日子。

  大雨。

  她头痛。

  必需要在九点半之前抵达大丰实业公共关系组见工。

  她呻吟一声,挣扎下床。

  辛苦得她说:「我一定要死了。」只要能够再躺回床上,继续睡它十个八个钟头,晓非在所不计。

  但找工作实在是太重要的事,她运用仅有的意志力,把面孔埋进冷水里。

  这次见工不会成功。

  以她目前这种精神状况,喝一杯茶都不会成功。

  她拉出前年见工时穿过一次的套装。

  差两年而已,晓非的感觉像是已经老了十年。

  两年前她刚自大学出来,雄心万丈,精力无穷,考进工作岗位,势如破竹,节节取胜,不消一年,便成为老板的爱将。

  她可以不眠不休,连日连夜赶计划,曾经不止一次听到同事赞叹「年轻真好」。

  而且她遇见了杨耀。

  感情与事业同时起步得如此理想,真是幸运。

  杨跃是电脑部主管得力助手,比晓非大三岁,未婚,英俊,风趣,有一双灵活不羁的眼睛。

  是他主动来约晓非。

  在这之前,传说他女伴甚多,但从来未曾试过对同事表示有意思。

  办公室罗曼史可免则免,晓非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懂得守则。

  但是他令她笑,他使她高兴,她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不消三个月,两人的关系使相当公开,成为一对。

  这是晓非最愉快的一个夏天。

  往往下了班,约了杨跃一起去游泳,跟着吃烛光晚餐、跳舞,到深夜才回家,还要洗头淋浴,上床时天已鱼肚白,一瞌眼闹钟便响,立刻要出门上班。

  但晓非不以为苦。

  整个夏季都这样渡过。

  也只有她才吃得消热度如许高的恋情。

  秋季来临,杨跃对她,也如气温,慢慢淡冷。

  一星期只拨出三四天给她,周末,他说,他要陪伴自新泽西来的叔父。

  四个周末之后,杨跃的叔父还没有走,晓非已经起了疑心。

  她不愿意相信事情起了变化。

  她要沉着应付,装作若无其有。

  但杨跃很快连续失踪三五七天不等,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以往他有事没事都拨内线给晓非,说些傻话,像「我想你」,「只想听听你的声音」,往往使晓非迷惘中有说不尽的喜乐。

  这一定是恋爱,毫无疑问。

  晓非渴望得到更多。

  但事实告诉她,杨跃已经转了方向。

  她约他出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对我清心直说。」

  杨跃避开她的目光,「我想冷一冷。」

  晓非似受到重创,眼冒金星,强作镇静,她听见自己低声说:「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联络。」

  杨跃有点感动,「晓非,我知道你一向大方。」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完全停止来往。

  他们的缘份只得一个夏季。

  晓非一直希望他回心转意,文艺小说里出现的陈腔滥调原来最真实不过,每声电话铃都使晓非以为杨跃未忘旧情,每个雨天都使晓非份外凄伧。

  年来透支的体力忽然崩溃,她病了。

  卧病两个星期,再上班的时候,她发觉老板升的是别人,而杨跃,也开始与一位有美国护照的小姐来往,她失去了一切。

  晓非思量许久,毅然辞职。

  是,她没有勇气面对失意,她不想勉强自己,倘若陈晓非不纵容陈晓非,没有人会那么做。

  晓非不认为可惜,天下那么大,必有容身之处,她不担心。

  但是苦闷啊,生活完全失去意义。

  她躲在家中,靠流质食物渡日,忙著托熟人介绍工作。当然,在这种非常时期,她也发觉,她的朋友,没有她想像中的多。

  吃喝玩乐时最潇洒不过的朋友,忽然之间,都保守起来,认为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是至理明言。

  晓非发奋看报纸上的聘请广告。

  大丰企业已是第三次见工。

  雨越下越大,她非提早出门不可。

  在本市,毋需发生什么大事,只要下一场雨,交通便受阻塞,起码要预多四十五分钟。

  晓非下重手上脂粉,希望在这个阴霾密布的雨天里显得有点颜色。

  一看,憔悴的面孔在厚粉下更加沧桑,又改了淡妆,再拖下去也不用出门了,才取过手袋,带了有关文件,找出雨伞,到楼下搭车。

  晓非似一块望夫石似站了十五分钟,根本没有空车。

  一定要迟到了。

  溅起的雨水把她小腿以及裙子下截染湿。

  晓非麻木不仁的站着不动。

  黑色的星期一,毫无疑问。

  晓非凝望路口,有一辆空车驶进,三四个人迎上去争。

  晓非忽然苏醒过来,不,不能听天由命,要努力争取,她收起雨伞,冲向前方,一个箭步,拉开车门,坐上去,不理身后人喃喃咒骂,立刻吩咐司机驶往目的地。

  晓非嘲弄的笑了。

  头发遭雨淋湿,垂在额前,她取出小镜子看一看,叹口气,为什么兵败如山倒?

  捱到大丰,湿衣服也干了。

  刚刚准时,不迟不早,连晓非都觉得意外。

  三位老板与她谈了十五分钟,客气地叫她回去等消息。

  晓非见尽了本份,也没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便礼貌的道别,离开。

  在电梯中她讪笑起来,人生路上不知几许荆棘,见工显然是其中之一。

  晓非流离浪荡地走到附近一间咖啡室,准了半小时,才发觉把大学文凭漏在大丰公司。

  虽然只是副本,但是有名有姓,落在人家手里,会是个笑柄。

  她只得折回去拿。

  问了几次,才发觉那一个薄薄公文袋已经流落到人事部,有一位小伙子出来招呼她。

  她取过失物,道谢,刚想转头,他同她说:「雨真大。」

  晓非已经倦得不想说话,勉强点点头。

  捱到家里,她喝了一小杯拔兰地挡湿气,便上床睡觉,这是她逃避现实好方法。

  电话铃把她吵醒。

  杨跃?即使是他,她也不敢见他,她落了形,怕他不认识她。

  晓非爬看过去听电话。

  「陈小姐?」陌生的声音。

  「是,哪一位。」

  「我叫邱心伟。」

  晓非想半天,也不知道这是谁,她压根儿没有姓邱的朋友。

  「陈小姐,你不认识我,我从大丰公司得到你的电话号码。」

  「叫我上班?!」这么快?

  「不不,我的文凭同你的调错了,你明白吗,你打开公文袋看看就知。」

  「你等一等。」

  晓非把文凭抽出一看,果然,不是她那一张,这张是伦敦大学的,上面写着管理科学文学士邱心伟。

  她问对方:「怎么一回事?」

  「我们两人记性都不大好,一前一后将差不多的文件袋漏在大丰,回去拿的时候,又没有看清楚,到家才发觉错误。」

  晓非啼笑皆非。

  她的是复印品,不要紧,但邱先生这张却是真版。

  看来有人比她更加冒失。

  「我如何交还给你?」

  「看现在立刻过来拿好吗?」

  晓非看著钟,五点半。

  她当然不会让陌生人到她家来,于是说:「我在证券街及美林街交界处等你。」

  「好的,三十分钟后见。」

  晓非挂了电话,看著那张文凭,摇摇头,邱心伟呵邱心伟,你受了什么刺激,吃饭的本钱都漏在人家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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