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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别打趣我好不好。”

  小茜走后,一时没请到适合人选,几个人更吃力。

  安娜的电话一直没有来。

  南南只得准备再一次接受失望。



  没多久,事情渐渐淡却,像旧报纸曝晒在大太阳底,本来黑字白纸,变成黄黄的褪了色。

  一日南南休假在家,接到冬儿电话。

  “警方王警官找你,尽快同他们联络,电话是三六七八四。”

  南南打一个突,不敢怠慢,立刻拨电话。

  那边反应很快,“请你到我们分署来一趟,今早发现一单凶杀,被害者手袋中有你的卡片。”

  南南只得赶去。



  她派出去的名片不下数百张,不一定落在熟人手里,不过也总是警方的一条线索。

  王警官把她带到殓房。

  南南暗叹又是一个不幸人。

  王警官示意她认人。

  布一掀开,南南看到死者容貌,大惊失色。

  安娜!

  “你认识她?”

  南南侧过睑,点点头。

  “请跟我们来录口供。”

  南南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安娜秀丽的面孔并没有受到破坏,表情很宁静,像是去得十分安逸。

  南南把她所知道的全告诉警方,在道谢声中离去。

  她没有回家,反而到报馆坐下,不知恁地,坐下来,就把安娜的事写出来,自在殓房认尸开始,往回追思,一边写一边流泪。

  冬儿看见,奇问:“你放假还回来干什么,是不是老总等你,哭什么,又不是没听过他骂人,当它耳边风。”

  南南不回答。

  她一直写下去。

  冬儿索性坐在她身边,南南写一张,她顺手取过,读一张,看完一千字,冬儿耸然动容,老总过来,见她俩神色大异,等冬儿看完手中的稿,也接过来看。

  三个人都不作声,一个写,两个看,一个多钟头后,南南把笔掷下,完成她的故事,伏在桌子上不声不响。

  老总把那几千字带回编辑室去。

  冬儿问:“你可知道谁是凶手?”

  南南摇摇头。

  她为什么没有摆脱他?”

  南南又摇头。

  “你为什么改变主意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不写的话我会憋死。”南南这次总算开口。她深深叹一口气。

  “笔调很动人。”

  动人?南南苍凉的想,有什么动人,大城市小故事,天天不知发生几许宗,真的要写,不愁没有题材,只怕一枝笔写到老也写不了。

  老总匆匆出来,“故事明天见报。”

  南南点点头。

  她抓起大布袋,走出报馆,不知街上又有什么人什么事在等着她。

  南南觉得她不再怕写特写。

  画中人

  这几年来,街外人只当刘知芸家里一直支持她。

  虽然没落了,到底是本市望族,烂船还有三斤钉,不然十多个孙子孙女,怎么出去留的学,而且专门挑些不实用的科目来读?

  知芸念的是纯美术。

  一门用以修身养性最高雅不过的学问。

  待她毕业出来,发觉刘家已经崩溃,早拆得支离破碎,几个叔伯刮的刮,赖的赖,把仅余的家当变了办法来花得一干二净,知芸的父亲排第七,她母亲守寡多年,环境一向狼狈,如今更加萎琐。

  知芸要即时出来做事养家。

  纯美术,怎么派用场?

  虽然已经找到教席,一个月统共几千块,不知拿来穿好还是吃好,绝对不够两母女开销。

  知芸暗暗想办法。

  她遗传了母亲坚毅的性格,决定抗战到底。

  把在学校里画的作品,拍了彩色照片,逐间画廊去奔走,早出晚归,累得贼死,一点结果也没有。

  母亲坐在祖传红木交椅上抽香烟,看到知芸那失意落魄的样子,不禁笑说:“我还有些私己可以变卖,别慌。”

  知芸一听这话,倒抽一日冷气,时光倒流了一百年?她成了变卖祖业的不肖子。

  况且,有什么可卖?

  厅堂里几件家具又不成套,不然整齐的木器也还值个价钱,还有,母亲几套钻饰都是旧石头,现今的切割法也不一样了,首饰店看不上眼。

  知芸没精打彩的问:“卖什么?”

  “字画。”

  “妈,人人家里有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难道都是真迹?”

  “这些都是好的,我等闲还不肯拿出来。”

  “自然,买的时候,张张千真万确。”知芸笑。

  过两天,她还是带着画,跑到一家相熟的古玩店去兜售。

  回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一文钱收入也没有,净蹭在家中吃,知芸觉得自卑。

  店东向她指明哪张真哪张伪,她都听不进去,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心。

  “一整捆同你要了也罢。”店主非常慷慨。

  知芸刚想说好,身边传来笑声:“然则,老板未免委曲了这位小姐,通才一整套六把扇子,就有商榷余地。”

  知芸抬头,看到说话者是个中年男子。

  店东讶异,下不了台,便笑道:“这位先生,假使你看中这批东西,你同刘小姐让好了,我可以割爱。”

  知芸怪陌生人多事,坏了一笔生意,谁知他潇洒的说:“好的,我同刘小姐交割。”

  知芸睁大眼睛。

  中年人说:“请跟我来,刘小姐。”

  知芸不愿跟他走,但店主已经恼怒,他俩势不能借人家地方谈生意,只得尾随他身后离开。

  他笑笑,“放心,我不是坏人。”

  知芸暗暗叹口气,到了这种地步,也顾不得那么多。

  “我的写字楼就在附近。”

  是幢商业大厦的三楼。

  看陈设就知道也是间古玩字画店,只是规模比刚才那家不知大多少倍。

  “敝姓冯。”他给知芸一张名片。

  上面写着冯季渝三个字。

  知芸接过工友斟上的香茗。

  “这些字画,”他指一指知芸的东西,“我先给你一张收条,派专人鉴定了,才同你议价钱。”

  知芸实难开口,又不得不说:“我手头很紧。”

  冯季渝一怔,立刻说:“我先叫人做张本票上来。”

  知芸松一口气,静静的坐着。

  过一会见,她忍不住,说:“你一定奇怪,是什么样的人,变卖祖先的收藏品吧。”

  冯季渝又觉意外,于是笑说:“没有卖,何来买,我们怎么做生意。”

  知芸知道她已经说得太多,接过订金及收据,便起身告辞。

  明明是一宗合法的买卖,她留下电话地址时,内心却忐忑不安。

  那一笔订金,帮她们母女安顿下来,知芸往专上学院去教美术,收入不去说它,到底有个精神寄托。

  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知芸自学校回家,看到客厅有位客人坐着。

  老佣人迎上来,“这位冯先生等了有一些时候了,太太刚好不在家。”

  知芸迎上去,冯季渝转过头来。

  怎么看他,都不似位古董商,那灿烂的笑容尤其讨人喜欢。

  他看到知芸,连忙由起来。

  “冯先生,叫你久候。”

  “我在赏画,下午西晒,只怕褪色。”他笑说。

  知芸根本不关心那几张风吹雨打的破画,没有感情,就不劳心。

  “你那批东西已经脱手,扣除佣金及订洋,余数在这里。”他递过一个信封。

  知芸接过,“何劳你亲自送来,差个伙计不就行了。”

  冯季渝却答:“我想见你。”

  知芸一怔,缓缓坐下。

  他很感兴趣地指着墙角一叠水彩画,“这批画是怎么一回事?”

  知芸叫一声,“那是拙作。”

  “那大好了,我们美国有位客户,就是需要大批这样的水彩。”

  知芸苦笑。

  是,成千成百张那样子画出来,批发出去,镶好框架,去装饰别人家的客厅。

  不过也顾不得了,无论如何是项生计,于是她打醒精神,把其他作品也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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