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有不夜天,何必留在家里。”、
“介芸,别再烦吉文,不然她下次就住酒店了。”
真的,还是表姐夫了解她。
介芸并不放弃,“我打电话问问大程小程两兄弟有没有空。”
吉文疲倦的说:“表姐,真的不用了。”
“那么孙公子应当出来──”
吉文霍地站起来,推开窗户。
光宇白了妻子一眼。
介芸停止大动作,过一会儿,说:“好好好,随便你。”
吉文转过头来,恢复笑意:“我已经有约,明天有朋友来找我。”
“谁同你拉的线?”介芸挑起一角眉毛。
“对,表姐夫,说说你投资股票的计划。”
哪里有甚么朋友。
统共是泛泛之交,吉文也不高兴同他们联络。
但介芸这种性格,她是会追究到底的。吉文发誓下次搬往酒店,但这一次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夫妻上班去,吉文逛大都会博物馆。
下午出来,在市中心兜了个圈,选焙几件礼物,感觉十分满意,甚么都好,就是少个伴。
吉文找到茶座,喝一杯冰茶,借电话打给介芸报告行踪,谁知介芸一开口就问:“你的男伴几点钟来接你?”
吉文下不了台,只得说:“七点。”
“你可以借我的晚服穿。”
“谢谢你。”
挂了电话,吉文想,反正玩笑开大了,索性玩到底。
她翻到电话黄页,大段大段的“游件服务,男士英俊有礼,细心带你走遍纽约”,犹疑片刻,她拨了其中一个号码。
出乎吉文意料,来接听的是一位小姐。
“需要甚么样的服务?”
吉文吞一口涎沫,不能再拖延。“三小时晚餐,管接送,对了,要黄种男士,斯文一点的学生型。”要命,完全知道要的是甚么,像个老主顾。
“地址电话?”
“今晚七时请来巴洛弯路九号接段小姐。”
“小姐,收费一小时是──”
吉文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同大律师出差费用差不多。
吉文挂上电话,发觉一边面孔激辣辣的发烫,心中盘算:亮过相,一出门,一到餐厅,立刻叫他走。
也好,吉文自嘲,先演习起来,将来真有需要的时候,驾轻就熟。
介芸不停追问:“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盲约。”吉文很坦白。
“啊。”
吉文换好衣裳等,因是买回来的服务,一点也不紧张。
七时正,门铃晌,吉文想,护花使者准时上班来了,多爽快,难怪这种生意门庭若市。
介芸去打开门。吉文站在表姐身后。来人果然说国语:“请问哪位是段小姐?”
他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同广告上所形容的一模一样,吉文诧异,看不出他们是干这一行的人。
她挺身而出,“我。”
他看清楚吉文,也十分意外,随即笑问:“准备好了?”
吉文点点头,回头朝介芸笑一笑,这一切,为只为使表姐满意。
上了车,吉文松口气。
那位服务员说:“敝姓李,李开明。”
“你好,李先生。”
“段小姐你好。”
吉文舒舒服服靠在车位上。
只听得李开明说:“我分别在玛歌餐厅以及枫林川菜订了位子,你喜欢哪一间?”
吉文没想到他那么周到,立刻说:“玛歌。”
“吃完饭想不想跳舞,抑或逛逛街,去看歌剧亦可,我有票。”
吉文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服务简直一等一,但她得适可而止,否则一直下去……吉文面孔又红了。
李开明看她一眼,笑说:“放心,我这个人卖艺不卖身。”
吉文一怔,这样的话是明初天涯歌女的陈腔滥调,怎么会由昂藏七尺英俊小生说将出来,她忍不住笑。
本来她想付他酬劳,叫他即走,但她一个人,流落在纽约五光十色的夜市里,如何消磨三小时?
早回家,介芸不会放过她。
一切意外,都是这样开始的吧,你以为可以控制它,其实它早已控制了你。
他非常懂得叫酒选菜,吉文尽量大方地与他闲谈,虽然好奇心越来越炽,并不敢刺探他入行经过。
最后,还是李开明先提起:“段小姐,你何需游伴服务,你自己就是最佳游伴。”
见他这么坦白,吉文笑:“谢谢你,好久没有听到这样动听的赞美语。”
他温和地笑,横看竖看都像个大学生。
“我有我的苦衷。倘若我不为自己安排游伴,家人就会横施辣手。”
“啊,”李开明很幽默的说:“业余水准,真会叫你啼笑皆非。”
吉文一想,一口茶差些儿含不住喷出来。
她轻轻问:“你白天做甚么?”
他不以为忤,“读书。”
“啊。”
“工程第四年,学费太贵,负担不起,晚上出来兼职,做酒保或侍应生永远赚不到这种收入,必需抉择。”
真是男女平等了。
吉文咳嗽一声。
“客人多数是来自中部的白种寂寞中年妇女,有些想知道唐人是否每个都会功夫。”
“也有难堪尴尬的时候吧。”
“哪一个行业没有呢。”
“说得好。”
吉文吃了很多,情绪也不错,她看看表,“我要走了。”
“这么早?”他意外。
“我只想告诉他们,我不是没有约会的。”
“段小姐,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毋需付出额外费用,而且,这顿饭由我请客。”
吉文看着他,“为甚么?”
他无奈的答:“游伴有时也需要游伴。”
吉文沉吟一会儿,她当然不完全相信他,“但──那地方是公众场所?”
“当然。”他扬起眉毛。
“我负责一切费用。”
“来自东方的公主,你的慷慨令我感动,但请接受我一点小心意。”
吉文又笑了。
他带她到一家酒廊去喝爱尔兰咖啡,半边屋顶由玻璃盖成,往上看是深紫色天空与银盘大月亮,往下看,车如流水马如龙。
吉文想:就像香港。
才第二天就想家了。
“夜景很美。”她说。
“谢谢你与我同感。”
“我谢你才真。”
他又重新打量吉文,“要是我在街上看见你,一定钉你的稍,一边吹口哨。”值回票价,管它真情还是假意,耳朵受用。
难怪男士们喜欢寻找游伴,原来真是享受。
假如有足够的时间金钱,吉文也不介意时时出来同他们逛。
旁人说甚么,她才不管,因为她寂寞低落的时候,旁人也没有管。
“我要走了。”吉文说。
再坐下去,账单将会是天文数字,她不能叫他送钟数。
他没有勉强她,自袋中取出卡片,交在她手中,“甚么需要,找我。”
吉文莞尔,需要,说得真好。
她把卡片收好。
“其实我还知道一个跳舞的好去处。”
“下次吧。”吉文温和的说:“今天我累了。”
“遵命。”他说。
因为姿势漂亮,使整件交易不带一丝委琐。
他驾车送吉文到门口,吉文把费用连小账暗暗递给他,他轻轻接过,放进口袋。
“再见。”吉文说。
“我们再联络。”.
他下车彬彬有礼地替她开车门,伴她到门口按铃。
介芸当然还没有睡,打开门,并且问:“不进来喝杯咖啡吗?”
吉文连忙说:“不了,李先生明早有事。”
介芸有点失望,“那么再见。”
李开明鞠一躬,“再见。”
介芸关上门,立即问,“他是哪间大学的?”
吉文一怔,“我没有问。”
介芸抱怨:“你甚么都不放在心上。”
吉文微笑。
“真是个人材,我看见他替你开车门,现在哪里去找这么礼貌的小生?要把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