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云生想,那么,就让我收留她吧。
好事自家里开始,何必捐钱到索马利亚、波兹尼亚,就让我负担她的学费吧。
出国读书需要作许多准备,云生一一安排妥当。
安琪看在眼内,只觉云生阿姨办事能力高超,又有左右手相助,还有,开起支票来,绝对不皱眉头,同她母亲有天渊之别。
两人在出发时只带了随身手提袋。
安琪嚅嚅道:“衣服不够……”
云生答:“到了那边现买,一个小时可以办妥。”
真的,何必拖几个大箱子去。
安琪忽然夸下海口:“我将来会还给你。”
云生拍拍她肩膀,“那当然,还要加大三分利息,兼夹我老了你帮我推轮椅。”
两人乘的是商务客位,特别清静。
“令尊会来接飞机。”
“何必叫他来。”
云生微笑,“他管他失礼,我们却不必以牙还牙,我们自有我们一套准则,你说是不是。”
安琪过一刻才说:“我可办不到。”
云生道:“将来你会懂。”
梁聪民却并没有来接飞机,云生不动声色,叫部计程车,同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安琪问:“我们去何处?”
“我的公寓。”
“云生阿姨在温哥华也有房子?”
“投资用,小小两房两厅。”
安琪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什么我母亲什么都没有?”
“胡说,你母亲有你。”
“我不算。”
“更是胡说了。”
“云生阿姨,你是我的恩人。”
“言重,请专心读书,替我争气。”
“我一定会。”安琪低下头,象宣布誓言。
云生听了这话,已觉满足。
到了公寓,沐浴,吃个杯面,两人坐在露台休息。
安琪看着遥远雪山赞叹,“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电话铃响了。
云生去接听,抬起头说:“安琪,是你父亲。”
安琪立刻说:“我不在。”
云生不怪她,对牢电话道:“她说她不在。”
那边,梁聪民也羞愧了,“我妻子不叫我接飞机。”
“别赖人了,梁先生,是你自己不想来。”
“你不明白我的处境——”
“我太明白了,梁君,祝你高枕无忧。”云生不愿再说下去。
梁君颓然,“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云生挂上电话,他甚至不是一个父亲。
一声对不起,把一切恩怨勾销,他倒是便宜。
对不起,我打了你,对不起,我抛弃了你,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
对不起,我累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对不起……
安琪伸个懒腰,“我打算睡一觉。”
“这一觉下去,晚上就睡不着,来,我陪你去市区观光。”
安琪笑,“我眼皮都睁不开来了。”
云生摇摇头,“那么,我出去买点日常用品,你一个人守家。”
安琪又不舍得,“我也去。”
云生笑了。
她们驾车到市区,首件事是替安琪置冬衣,一买一大堆,大包小包,每件均由云生小心挑选,务需舒适美观实用,出钱出力,安琪感动至偷偷落泪。
逛得累了,云生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安琪兴奋,“可是阿姨的男朋友?”
“才不是,是一位婆婆。”
安琪失望。
上了车,云生往山上驶去,不消一刻,抵达一幢花园洋房,只见奇花异卉,小桥流水,环境无比幽美。
车子一停,已有女管家迎出来。
云生微笑问:“沈女士在家吗?”
管家看到安琪这个生面人,笑一笑,“朱小姐请进,这位小姐请在会客室稍等。”
安琪自顾自逗鹦鹉说话,并不介意。
云生随管家上楼。
起坐间的门半掩,云生轻轻敲两下就推禁区。
沙发上坐着一位白发女士,精神却上佳,见到云生,伸出手,“你来了。”
“非常挂念你,可惜不能时常来。”
“一年有三两次已经足够。”
“你气色真好。”
“老啦,回想过去三十年,真似一场梦。”
老太太脸容端庄祥和,相由心生,一看就知道有修养有涵养。
“这次,我带了一个人来。”
“是个小女孩是不是?”
云生点点头。
“约十五六岁吧,”沈女士笑道:“我当初见你,你也这般大小。”
云生低下头,想起往事,“是,全靠你收养我,供书教学,不然我没有今天。”
沈女士说:“咦,谁同你讲这些。”
“我永远感激你,怎么样报答你呢,我想把你给我的爱护关怀转授他人,碰巧这小孩同我有缘,我便把她接了过来。”
沈女士微笑,“同你一般倔强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母不要她吗?”
“母亲经已病逝,父亲无论如何不肯沾手。”
“可怜。”
云生说:“同我幼时情况一模一样。”
“可是你愿意勤奋向学。”
“她资质也不错。”
沈女士点点头,“那就好。”
云生蹲到她身旁,“但愿我是你女儿。”
沈女士笑,“做朋友岂非更好。”
云生握住沈女士的手放在脸颊旁。
沈女士问:“最近有见过令尊吗?”
“没有。”
“真的不能谅解?”
“他连对不起都不肯说,他根本不觉得他有错。”
说起生父,云生心中仍然有气。
沈女士不予置评,只是颔首。
“我这生这世也不打算与他和解。”
沈女士叹口气,“这生这世,也很快会过去的。”
云生笑,“我把安琪介绍给你认识。”
“来日方长,今天我累了。”
“那么改天。”
“你几时回去?”
“只逗留一星期左右。”
“天天晚上来陪我说话可以吗?”
“当然,我一早一夜来。”
“做巧克力苏芙厘给我吃。”
“一定。”
沈女士的精神来了,笑道:“只有比自己的女儿更好。”
云生也笑。
“听说你又升级了。”
“不算什么。”
“有对象吗?”
“加紧物色中。”
沈女士劝道:“有六十分好嫁过去了,追求完美,迟早学我,丫角终老。”
云生笑,“放心,我要求未至于那么高。”
沈女士抚抚头发,“来,云生,帮我编一个辫子髻。”
“是。”
云生在楼上消磨了半小时才走。
管家送她们出门。
安琪依依不舍,“阿姨,有蜂鸟来啜食花蜜。”
云生笑,“象人间天堂是不是?”
“老太太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监护人。”
安琪一怔,“什么,你也有监护人?”
“是呀,这个故事,我慢慢地详细地与你说清楚。”
安琪狐疑地问:“你为何需要监护人,你爸妈呢?”
“我母早逝,我父不告而别,我沦落在亲戚家中,差点成为人家的童养媳,如果没有沈女士见义勇为,我根本没有前途。”
“哎呀,”安琪掩住嘴。
“你明白了吧。”云生无限感慨。
她认识谢柏容的时候,已为沈女士收养。
那是云生生命中的转折点,自此她努力向上,终于成为独立事业女性。
“来,先回家休息,明朝一早到学校报到。
她用手搭着安琪肩膀。
旧生会
吕以匡准时抵达办公室。
案头有一封请帖。
他拆开看,请帖上写着“华南大学旧生会筹款晚会”。
以匡的心一动。
请帖上没有邮票,他扬声问秘书:“是派人送上来的吗?”
“那张请帖?是,由专人送上。”
噫,谁是搞手?华大每年有数以百计毕业生,人人都接手送请帖,那排场真非同小可。
请帖中附着封信。
以匡坐下来读。
“吕师兄,你是华大建筑系高材生,今日在社会上名利双收,已是成功人士,母校今年三十五周年,打算扩建图书馆等设施,你必定慷慨解囊,大方馈赠,附着捐款表格……”信倒还算写得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