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忘记脱下手套,王为训伸手出去拉住她的手,走出去。
少亮没有挣脱,怎么会,她的手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样,极舒服地蜷缩在他的大手中。
他渐渐握紧她的手。
两人都有点迷惘,发生得那样快,都不像成年人的感情。
要好好享受。也许一生只发生一之。
即使受创伤,也是值得的,NOPAIN,NOGAIN。
坐下来,王为训说:“有一件事──”
少亮轻轻接上去:“我知道,你已婚。”
王为训一怔。“呵,已经知道。”
“汤默生告诉我。”
“我正在办离婚手续。”
他们都那样说,有些人的手续,办十年,一生也办不妥,可是少亮却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他又说:“幸亏没有孩子,不至于伤害无辜。”
少亮不语。
他微笑,自言自语地说:“正当我认为除出工作没有其他的时候,我看到了。”
少亮低低叹息。
那位夫人的拍卖会如期分四天举行,经过疯狂抢购,每件稀疏平常物件均超出底价两、叁百倍成交,汤默生笑得合不拢嘴。
结算总数,一共筹得近五千万美元。
少亮大惑不解。
“各地文化风俗不同,在华人来说,竞投这家人的旧物属不可思议,这位夫人两度成为寡妇,多么不祥,偏偏有人去买了她的钻戒转赠妻子。”
另一位同事是法国人。“那有什么关系,钻石是钻石。”
少亮摇摇头,不以为然。
汤默生稍后问少亮。“可是要告假?”
少亮纳罕。“倒是未卜先知。”
汤默生笑笑。“时间不是太多,就是太少,现在,的时间一定不够用。”
“我想告一个月假。”
“批准。”这是一个知情识趣的老板。
“娣娣,赞成同居还是结婚?”
汤默生答:“两者都浪费时间,我只希望谈恋爱。”
少亮同王为训去了巴黎。
王家在福克大道有一间公寓,由一位来上班的人打理,比住酒店宽敞舒适,可是王为训把少亮安排在家,却独自住在酒店。
少亮问:“为什么?”
“来看途中,有所盼望,是极之享受的事。”
他那样会说话,又似发自内心,少亮知道她一辈子不会忘记。
恋爱茫无目的,每天最重要的事不过是见对方一面。
少亮忽然觉得衣服不够,妆扮有欠亮丽,幸亏一双眼睛仍然闪闪生光。
每天听到王为训的脚步声在木楼梯响起,她便精神一振,用最好一面迎出去。
她希望这个假期永远不会完结。
可是到最后,他们不得不回到工作岗位上。
大家觉得孔少亮整张脸散发晶莹的光芒,汤默生笑说:“恋爱特效药。”
少亮不语,把下巴枕在手臂上。
“告诉我有关细节。”
少亮知道她不是存心窥秘,她是真心向往。
“我们去过法国南部尼斯。”
“说下去。”
“那有一个温泉区,我们去游泳,浸在池中,泉水冒出来,气泡温柔地接触到皮肤,像成千成万的吻一般。”
“啊!”汤默生双眼充满憧憬。
少亮说:“这种好时光,我也知道断不会是一生一世的事。”
“可以争取。”
“太贪婪了。”
“性格平和不是优点,你不试,注定没有机会,试过,可能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机会。”
少亮踌躇。
“真是很难得碰到一个精神与肉身都令自己满意的异性。”
少亮完全同意。
她与他走在一起,肩膀刚好藏到他腋窝,少亮身段高佻,可是王为训更为英伟,外型上十分匹配。
少亮自问不是好色的人,可是心底下当然也希望男伴长得漂亮,秃头、大肚子,那是无论如何不可以容忍的事。
下午,助手进来说:“孔小姐,一位米女士想见。”
“有预约吗?什么事?”
“想看卡地亚旧宝石指环。”
“那是史蒂文生的部门。”
“她指明预约的是。”
“有熟人介绍吗?”
“有,是应昌期先生。”
“那,请她进来。”
米女士轻轻入内。
少亮不敢怠慢。“请坐,喝杯雪莉酒好吗?”
米女士细细打量少亮。
少亮打开目录,一脸笑容。“请把心目中的指环说一说。”
米女士清清喉咙。“我在九月出生。”
“那么,在找蓝宝石。”
“正是。”
少亮看了看目录,再打开电脑看记录。“嗯,尼古拉斯罗曼诺夫家族一枚蓝星宝石指环在伦敦分行。”
米女士笑。“那是末代沙皇吧,他的旧物不祥。”
少亮也微笑。“可是,所有求沽的旧宝石总有历史,不然不会流落市场。”
米女士凝视少亮。“说得对,就像女子一样,好福气的一早找到理想归宿,不用在情场打滚。”
少亮一听,脸色发僵.
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不速之客是什么人?
米女士已轻轻站起。“麻烦了,孔小姐,我改天再来。”
少亮立刻拨电话给汤默生。“告诉我,王为训的妻子姓什么?”
汤默生其实并无挪揄之意,纳罕地问:“不知道?”听在少亮耳中,却像煞挖苦。
真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茫茫然就谈起恋爱来。
汤默生立刻回答她。“王太太姓米。”
少亮沉默,果然。
“那是一个很独特的中国姓氏。”
“她长得怎么样?”少亮追问。
“五官十分秀丽,不过略嫌瘦削。”
“嘴角有点下垂。。”
“见到了她?”汤默生大吃一惊。
“同她很熟?”
“她是大客户,米氏在新加坡赫赫有名。”
“她娘家环境很好?”
“不然如何与王家匹配。”
“她已经知道了。”
“你俩如此公开,她当然有所闻。”
少亮沮丧。“这次是来点相,下次见我,少不免一杯咖啡淋到我身上。”
“不会的,人家是大家闺秀,见过场面。”
少亮啼笑皆非。
“别气馁,让她同王为训摊牌好了,大可渔翁得利。”
少亮挂上电话,看样子人人都想看一场好戏。
米女士说得好,这种绯闻传得多,女方身价想必大跌,以后,至多像一只有历史的宝石戒指,拍卖时底价只及原价十分之一。
少亮觉得口渴。
她斟了一大杯矿泉水,鲸饮,略作喘息。
为什么还不离婚呢?丈夫已经那样公开地与别的女性在一起。
换了是孔少亮,一定知难而退。
可是每个人的性格是不一样的,米女士不肯认输,不肯认输,不愿退出。
而她与王为训这一段感情较丑陋的一面开始显现。
少亮没有向他抱怨,也没有博取同情。
过了几天,她与同事午膳,忽然有人走过来打招呼,一看,正是米女士。
同事立刻藉故告辞,米女士自动坐在对面位置上。
少亮静静看着她。
米女士穿戴考究,呆坐着不发一言,脸容没有生气。
少亮欠一欠身。“请问有什么事?”
米女士开口了,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
她这样说:“孔小姐,我看过主持拍卖会。”
少亮答:“那是我工作之一。”
“价高者得。”
“不错。”
“有人争,价格便抬得极高。”
“正确。”
“有时,根本不值那个价钱。”
少亮微笑。“我不会那样说,当事人认为值得,便是值得。”
米女士点头。“许多阔人一掷千金,在所不惜。”
“可不是。”
“说,孔小姐,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智力测验?
少亮不敢怠慢,轻轻回答:“亲情。”
“还有呢?”
“时间。”
米女士松一口气。“孔小姐,打算用宝贵的时间来同我竞投王为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