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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前半截完全变了形,自车顶凹位看,那是受一块巨石撞击之故,阿王脖子向后仰,蜷曲一边,双眼睁凸,一看就知道已经死去。

  罗国才叹口气,看清楚环境,他用力推车门,分纹不动,看看手表,是深夜十二时,离开咪咪家时才十点半,原来这一昏迷,就是个多钟头。

  短短时间内,他由温柔乡堕进了地狱门。

  他关掉电筒,静静侧耳听有什么声响。没有,万籁无声,世人根本不知他被困车厢,当空气消失,或是车顶吃不消压力下陷,他罗国才就会死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忽然之间前半生的琐事一幕幕映进脑海。

  三十年前乘搭机帆船偷渡出来,红星标记的炮艇就在后面追,机关枪声轧轧不停,他身边一个老妇忽然倒下,背脊有一小孔,血缓缓流出来

  他找到亲戚家,在表叔厂里做小工,月薪二百,打杂,什么都干,勤奋好学,一句怨言也无,人人都喜欢他,特别是表妹。

  三年后她下嫁他,他感恩图报,把一判小型制衣厂发展起来,生意蒸蒸日上,谁也没想到那穷小子会有如此上佳商业头脑。

  可是罗国才心中一直另外有人。他喜欢慵懒、娇美、皮肤白督的女子,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看见咪咪。

  刚才,味咪像是想同他摊牌,懒洋洋提起:“爱管爱,可是离婚又是另外一件事呢,是不是?”



  当时他不接口。只是笑,如果出不了这个车厢,味咪又会跟谁呢?

  大儿出生情形历历在目,小小似红皮老鼠一点点大,哭声洪亮,他感动得流下泪来,一晃眼大学已经毕业,怎么叫都不肯回来,情愿在学堂实验室赚微薄薪水。

  他一死,这孩子就可以承继十亿以上的产业。

  奇怪,对妻子却没有特别怀念,他俩像是许久没有谈话,有什么喜庆场合,倒还总是双双出席,亲友见到他们二人之际,也是他们唯一见到对方的时候。

  印象中她胖了许多,衣服颜色老是配得不对,珠宝太大件太俗气,发式换来换去不合适。

  有一件事他是感激她的,自始至终,她未曾说过“如果没有我,你哪里有今天。”这种话。

  有一次,他同她辨证一件事,要证明她做错了。谁知她笑一笑说:“你我之间,还论谁对谁错?”妻有妻的智慧,他从来不敢小觑她。

  他很放心,妻早已习惯做寡妇。

  这时,车顶发出吱吱响,糟,钢架受不住拗曲了,他开亮电筒,果然,好似有一只大手,把车顶像纸张一样团皱。

  罗国才呻吟一声,浑身出汗,死不可怕,临终如此受折磨,却真像前生不修。

  生意对手不止一人骂他并吞手法刻毒,有一日会没好死。

  罗国才尽量把身体网成一团,就是该刹那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心中无限悔意,太多时间精力用来赚钱,太少注意到别人需要,明明一生之中,每一天每一刻都尽了力,为何还有这许多遗憾。

  无比黑暗无比惶恐,他似看到故世父母伸手召他:“国才,现在你有空来陪我们吃顿饭了吧。”

  他惨叫起来,一声又一声,在狭窄空间震得耳膜发痒,车厢空气渐渐耗尽,他呼吸困难,用脚狂踢车门,垂死挣扎,扰攘半晌,终于喘息著力尽而止。

  罗国才流下泪来,束手待毙。

  如果可以逃出生天,他一定退出江湖,结束恩怨,从头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欢呼:“在这里了!”

  “找到了找到了。”

  “有生还者。”

  他被救护人员自割开的车厢拖出,奇迹地毫无损伤,只需敷药便可出院。

  阿王不幸殉职,家人接到通知赶来,呆若木鸡跌坐在医院大堂。

  罗国才对前来访问的记者说:“我十分疲倦,我想回家。”

  到了家门,看看时间,是凌晨三时,他已再世为人。

  开了门,夜班工人闻声出来,惊讶地说:“先生你──”

  妻在打麻将,听到背后有人,头也不抬,微笑道:“什么风把罗先生吹来?”恐怕又是一场通宵牌。

  她并没有听说那场惊人意外。

  浑身污泥斑的罗国才忽然明白了,付出多少,报酬多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妻子竟不知道丈夫在鬼门关蹓??回来,世界看样子有没有他都一样运作。

  他反而心安理得,再无内疚,如常淋浴更衣。

  他拨了一个电话给女友,咪咪惺忪地问:“什么事?”

  她也不知道他遭到活埋,出了门,就与她无关,态度非常正确。

  她俩临终,真的未必一定想起他。

  空间

  连厨房与卫生间面积加在一起,马少光住的小单位不会超过三百平方尺,可是狭小的公寓里却住着六个人,到了晚上,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更挤逼得难以转身。

  这间公寓由三个人咬紧牙关,以分期付款办法购买,分廿年供款,他们是马少光的父亲、大哥与大嫂。

  少光与妹妹尚在读书,而一切家务,自然落在母亲身上。

  大嫂正怀孕,预产期在三个月之后,届时小公寓又将添多一名住客。

  家里每个人都紧绷着脸,置业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无综,生活压力使他们憔悴劳累。

  单位里共两间小房间,大嫂与父母各占一间,妹妹睡在走廊上搭出来的阁楼里,而少光长期睡客厅。

  一日,他听见父亲说:“少光还有一年毕业,找到工作,可望多一人帮手。”

  少光吓一跳,他成绩不错,一直盼望升学,他可不想做一名办公室助理到老。

  接着,他听到母亲附和:“是,少光是应该贴补房子供款。”一句话就判了儿子命运。

  少光蓦然转过头去看牢父母,发觉他们面孔黝黑,皱纹深刻,连背脊都已佝楼,才五十多岁的人,已经衰老不堪。

  不,少光在心中嚷:我不要走你们的老路,我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空间!

  母亲随即去开了电视,声浪爆炸,充满小小空间。

  妹妹皱着眉头说:“我到同学家温习功课。”

  母亲即时斥责:“又该半夜三更才回家?你骗谁,天天做十多个钟头功课却科科不及格,别回来算了。”

  妹妹像逃一样启门出去。

  大嫂自房中惺忪地张望,“我难得歇一觉,将电视机声浪收细好不好。”

  母亲佯装听不见,“少光,拨电话去问楼下三婶几时上来,好准备开抬搓牌了,我这个老佣人也该轻松一下。”

  大哥立刻阻止,“妈,惠芬怕吵,你且看她怀孕份上,让她休息一下。”

  谁知母亲一拍桌子就骂道:“我生你之际难道毋须怀孕。”

  少光掩住耳朵,面前的功课再也看不进去,身畔嗡嗡声尽是父母兄嫂争吵之声。

  实在住得太挤了,每件小事均会触发争执,连毛巾挂错钩子都惹人喃喃咒骂。

  稍后婴儿出生,更加不堪设想。

  大嫂几次三番说:“少光放尼龙床的位置只好放婴儿床!”

  母亲为儿子争取:“婴儿当然睡你们房间。”

  “房间那么小,怎么放得下。”

  “把梳妆台拆掉不就行了,还化什么妆!”

  “最好我们一家三口都搬出去,可是我们的钱要留下来。”

  “父债子还都天经地义,你们说话要好听一点。”

  “家家听到孙子出生都欢天喜地,就你们家媳妇怀孕要捱骂!”

  天天吵三五回,少光希望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避一避。

  慢着,反正妹妹出去了,且跑上她的阁楼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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