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基温和地问;“你的问题是什么?”
“啊,”宝儿说:“蝴蝶翅膀上的斑点,到底有什么用途?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蚊子吸血用的管子同时可注射血液免凝剂,还有,蝙蝠用声纳探路,蜻蜓飞翔动力启发直升机原理,可是科学家却未能解答蝴蝶的彩色翅膀有什么用。”
祈纳咳嗽一声,“也许,蝴蝶的翅膀只用作装饰。”
宝儿笑了,“不,全世界生物,只有人类才会在身上不住加装饰品,我相信蝴蝶色彩一定有实际用途。”
碧基笑了,“宇宙的奥秘,有待胡宝儿发掘。”
这时候宝儿说:“我要回家做功课了,明天再来。”
他收好了标本,吃完点心,高高兴兴回家去。
门一关上,碧基即刻收敛了笑容。
祈纳面色沉重,“他知道多少?”
“那只是个孩子的好奇心。”
祈纳看着碧基,“你可记得上一个到我们家来吃点心的孩子是谁?”
“呵,他叫查尔斯达尔文,比胡宝儿更聪明。”
“是你帮他揭开生物进化之谜的吧。”
碧基缓缓摇头,“那完全是他个人的研究。”
祈纳走到窗前,看着天空,寂寥地说:“我们来了太久了。”
“祈纳,这是我们的任务。”
“天下竟有这么沉闷的工作。”祈纳苦笑。
碧基笑:“幸亏人类儿童活泼可爱,为我们解离乡别井之愁苦。”
祈纳不语。
碧基问:“你仍然怪我打破了饲养蝴蝶的瓶子吧。”
“不,只是没想到蝴蝶会在地球上繁殖得那样好。”
“人类酷爱蝴蝶。”
“可是他们的特性永远是忙不迭占为己有,妄求永恒,把生物制成标本。”
碧基不语,隔很久她才问:“胡宝儿会解答蝴蝶翅膀鳞片脊纹上物理色闪光之谜吗?”
祈纳想一想答:“再过三十年或许。”
碧基吁出”口气,“那将是国际科学界一大发现。”
祈纳说:“届时他会发现,那是英仙座一切生物传达讯息的工具。”
说着,他脱下衬衫,把裸背对着黄昏的斜阳,他背部皮肤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花纹,在某个角度下,泛出七彩晶光,由阳光传递,直射到晚霞里去,他轻轻转动身体,闪光强弱亦有所改变,拍子长短,分明同摩斯电报原理相似。
不一刻,天际亦有闪光传来,碧基轻轻解码:“——人类时间再过三百年,当有同事前来接替基地任务,请稍安毋躁——”
不怕
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榕树下,有一张可以坐两个人的石凳,石凳之后,是一幢已经拆卸一半的旧楼,颓垣败壁,荒草处处。
是大都会里仍有这样残破的角落。
附近并没有街灯,可是远处霓虹灯反映过来,人迹隐约可辨。
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缓缓走近,穿白衣白裙,姿态文弱羞怯,细细
看遍四周无人,才松口气,走到石梁一端轻轻坐下,她凝望山下七色灿烂灯光,嘴里不由得说:“真美。”
她有一把乌亮的直短发,秀丽的尖面孔有点苍白,一双眼睛非常机伶。
她独自坐榕树下,像是十分享受这一刻宁静。
对下一条街是住宅区,虽然已近午夜,仍有孩子嬉戏的声音,中秋节近了,他们一定在举行提灯晚会。
少女好奇地站起来探望一下,虽看不见什么,可以想像儿童们是何等
开心。
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咳嗽声。
少女笑容僵住,蓦然转过身子,看到破墙之前站着一个黑衣女子,因为光线欠佳,只见模糊人影。
少女大惊失色,返后三步,惶恐地瞪着那人影。
对方踏前一步,急急摇手,“不怕不怕,”顿一顿脚,“唉,看你吓成那样,你放心,我不是——”
少女犹自不敢动,“你不是?”
女子没好气,走到较亮之处,“你看清楚没有?”
少女仔细打量地,吁出一口气,“果然不是。”
那女子笑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张石凳有两个座位,请过来坐。”
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谈玉芬,在这附近住。”
女子说:“你可以叫我宝姨,我年纪比你大些。”
她们二人倒是一见如故,絮絮聊起来。
少女说:“此处凉风习习,幽静万分,是个乘凉好角落。”
“现代人不爱乘凉,他们喜欢钻电影院或是咖啡厅。”
少女笑笑,“今晚假使有月亮就更好。”
宝姨看着山下的霓虹灯,有点感慨,“这些年来,不知添增了多少高楼大厦,市容大有改变。”
少女说:“是几百万人好几代的努力建设呢。”
宝姨点点头,“肯定是心血结晶。”
少女神色温柔,“所以我最爱坐在这里看灯色。”
宝姨语气有点惋惜,“不过这一带将完全拆卸,计划盖豪华大厦。”
玉芬诧异,“不是说救火车上不来,不适合重建吗?”
宝姨笑,“利之所在,总有办法,路可以修改。”
玉芬真正惆怅了,“可是我自小到大在这一带玩。”
“你那些小朋友呢?”
“留学的留学,结婚的结婚,早搬走了,已无音讯。”
宝姨端详她的面孔,“你是叫一场病耽搁了吧。”
玉芬低下头,不愿再讲私事,宝姨也不去勉强她,她们静了下来。
忽然听到蟋蟀吗。
这个角落,像是与整个大城市脱节,可是不久将来,推土机会开上来,货车搬运钢筋混凝土,工人开工,不消一年半载,大厦便会盖妥,又是另一番光景。
实姨轻轻说:“没想到你那么年轻都会怀旧。”
玉芬笑一笑,“你呢?”
“我?我年轻时,山下只得一个霓虹灯招牌:英文字母拼出丽的呼声字样,那时,每清早,有人挑了担子到这里卖水豆腐及猪肠粉。”
玉芬颔首,“你是老街坊了。”
“还有小贩卖麦芽糖,捏面粉人……唏,都叫人万分怀念,可是时光一去不复回,”宝姨无奈,“愈是良辰美景愈叫人惆怅。”
玉芬拍一拍宝姨的手。
“我的感触可是太多了?子女都嫌我唠叨,不要理我。”
“不!宝姨,很荣幸认识你。”
“你要是不嫌我,我们每星期约好在这里见面如何?”
“好呀,”玉芬相当踊跃,“可是这里拆卸了又怎么办?”
“届时再算,另找地方好了,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玉芬总算露出一丝笑。
宝姨握住她的手,怜惜地问:“他们都没有来看你?”
玉芬没有即时回答,过一刻才说:“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家父与新太太已经移了民,把妻儿搁在太平洋另一头,自己来回来回那样跑。”
“忙什么呢?”
“攒钱呀,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开销大,怎么放得下生意。”
宝姨无奈,“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正在这个时候,机伶的玉芬忽然把耳朵竖起来,“噫,有人来了。”
可不是,只听得有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自小路传上来,他们穿着皮靴,走起路来,咯咯咯咯,一听就知道是巡警。
玉芬幽幽地说:“我最讨厌人,我们快走吧。”
宝姨点点头,“适才你看到我,也以为我是人吧。”
“所以吓一大跳呀,幸亏看错了。”
宝姨笑道:“不怕不怕,我不是人,玉芬,今晚到此为止,下星期同样时间再见。”
这时两个结伴的警察巡至榕树之前,其中一个大喝一声:“什么人?”立刻开了电筒照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