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答我,一脸烦恼。
他很少为任何事动容,他心中一定对卡门尚有余情。
第二天我步出校门,有人在那里等。
是性感的卡门。
她斜倚着一辆开篷车,穿一件紧身衣裳,黑色鱼网袜,三寸半高跟鞋。
她的美是毫无品味,原始的、粗俗的、野性的。
但你别说:她那种美挺受用,男人看了很少不动心。
“找我?”
“找你。”她说。
“我不认识你。”我说。
“昨天不是在老江那里见过面?”她说:“我叫卡门,你呢?”
“伍天真。”
“什么?”
“我叫天真。”
卡门大笑起来,“江湖客对小天真?哈哈哈哈。”
我丝毫不觉有什么好笑,板着一张面孔。
“以前,”她说:“我是老江湖的女人。”
我白她一眼,早猜到了,还用你来说?
“以前,谁多看我一眼,都会捱他的刀子及拳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把这些事告诉我作甚?
“现在他对你好了,是不是?”她朝我眨眨眼。
我一怔,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别说得那么难听。”
“瞒不过我。”
我恼怒,“你想怎么样?”
“我现在落泊,想线。”
“我没有钱,我只是一个穷学生。”
“老江湖有。”
“我只是他的朋友,你要借钱,为什么不问他?”
“他现在不听我的了。”
“也不见得会听我的。”
“你别说,”卡门侧侧头,“他还真的护着你呢。”
“向他拿钱就不一样了。”我连忙说。
“咦,你这小妞,也知道生活现实之处。”
“可不是。”
我俩一齐笑了。
卡门自有她一股江湖儿女的豪爽,不是没有可取的地方。
“来,我请你喝咖啡。”她说。
我坦白的告诉她:“喝东西,我习惯往老江处,你去吗?”
“他给我没脸,”卡门为难,“这样吧,你去跟他说,我实在等钱用,要五万块。”
“好,我替你传言,但借不借就由他了。”
“那自然。”
她扔一扔手袋,扭着腰肢走开。
我学着她的样子,挺起胸。把臀部耸起,希望侧面看来成一S型,我还以这个姿势走进江氏酒馆。
我以低沉性感的声音对目瞪口呆的老江说:“给我一杯马天尼加冰。”
老江瞪着我说:“你疯了。”
“怎么?”我泄气,“没有诱惑力?”
“十三点。”
“卡门也是这么的。”
“你谁不好学,去学她?”他冷笑。
“她刚才到学校等我,叫我向你借钱。”
“我没有钱。”
“COMEON,”我说:“老江,十万八万难不倒你。”
“你的口气倒是比我更江湖。”他笑了。
“借给她,希情形你俩也曾经一度欲仙欲死,为了旧时,做一次好事。”
他说:“咦,关你什么事?你居然仗义执言?”
“做男人要大方,既然你认识她一场,就帮忙到底。”
“少天真,我们的事,由我们自己了断,你离得我们远远的,好不好?”
我扁扁嘴,“有什么了不起?”
“以后你最好别上这个酒馆来。”
“不来就不来,稀罕嘛?”我赌气,“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酒馆。”
我拿起书离开。
但是没隔几天,事情就急转直下。
卡门竟出现在江氏酒馆的柜台后,俨然老板娘模样,笑脸盈盈,在那里收钱呢。何必央我作中间人?
我一愣,对老江未免失望,原来他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一方面嘴巴那么硬,一方面又立刻屈服在卡门的眼波红唇之下,太没出息了。
这样的狐媚子,给她钱,打发她离开,才是上策,以前上过她当,现在又与她泡在一起,俗云: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由得深深看不起老江来。
因此也就不肯到他那里去喝啤酒。
我确是不服气。
像卡门这样的女人,到水手出入的地方去逛逛,还是可以找到的,这么俗艳。
谁知道呢,或许老江和她根本是同道中人,何必要我替他惋惜。
又和好如初了,我黯然的想,男女关系真是特殊,破裂之后可以和好,若无其事一般。
我非常愤慨,虽与老江有两年的交情,因为我们止于朋友,所以也不在乎我是否生他的气。
男人,包括出众的老江,也就是这么现实。
我嗤之以鼻。
谁在乎。
让他与那个卡门在一道好了,谁在乎。
不羁的英俊的老江,粗犷的外型,细致的心,本来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如此完美。现在可差了十层八层.我寂寞了。
下课后自己在宿舍冲咖啡喝。
一个月之后,心情还是欠佳,我就怀疑自己对老江有点意思。
会不会是爱上他?
不会吧!咱们俩的性格、学历、年纪,都有很大的悬殊,我不致于会爱上他吧!
我只是欣赏地,并且与他谈得来。
正在胡思乱想,他却找上门来。
我到宿舍的会客室见到他,一呆。
他瘦很多,满脸于思,双目却尚炯炯有神,一只手受了伤,用绷带吊着。
我鼻子有点发酸,有很多的话要说,但说不出口,只得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很热情,“小天真,好久不见你,以为你有什么事,病了?转了校?也不通知我一声,怎么,没事吧?”
我摇摇头。
“一整个月不见你来喝啤酒。喂,怎么回事?”
我没精打采,不想回答。
“生我气?因为我把话说重了?小器鬼,三言两语就同我翻脸?”他逗我。
“老江,我已经廿一岁了,不是三岁。”
他有点尴尬。
“你的手怎么了?”我问。
“同卡门打架。”他不在乎的说。
我吃一惊,“怎么?动刀动枪?”
“不然也不叫雌老虎卡门了,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刀就刺我。”
我满怀希望,“你们又崩了?”
“小意思,”他哈哈笑,“小天真,你不会明白的。”
我追问:“她仍然在你店里?”
“是。有空来,别叫我牵挂你。”他站起来.预备结束采访。
“喂,你自己当心。”我眼睛红红。
他一怔,“我这么大一个人,当然会当心。”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走了。
他斗不过卡门,因为他有真感情,而卡门没有。
他能来探访我,与我说上这么多琐碎事,已经不容易,可是他岂不是对卡门更好?简直全心全意呢!我酸溜溜的想,就凭那副扭腰肢走路的腔调,就嬴得男人的心?
我很替老江担心。
那卡门简直是只野狐狸。
我与江氏酒馆还是绝了缘。
不知怎地,我不能忍受卡门坐在柜台后那种样子。
三个月之后的星期六,清晨,老江又来找我。
更瘦了,憔悴不堪。
我十分担心。
“老江,你怎么了?要减肥也慢慢来呵。”
“小天真,别再调侃我。”
“发生了什么事?”
“卡门。”
“她又怎么了?”我诧异,“你们不是好好的吗?”
“她故态复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说:“她如何了?你说。”
“她又勾搭别的男人。”
“又?她以前也是这样?”
老江不答,我知道他的脾气,没有追问下去。
“以前,”他缓缓说:“十年前我与她在一起,她带着我所有财产卷逃,跟我的对手共走天涯,我追上去,砍伤对手一只手臂,坐了两年牢……”
我吃惊,血案!
老江脸上露出狠恶的模样来。
随即他又低下头,“出狱后我到这个小城来,改过自新,从头开始,靠朋友的帮忙。总算找到口饭吃,谁知她又寻了上来。”他用手掩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