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有没有来?”他朝向我问。
“许久没来了。”为了避免麻烦,我只好这样说。
其实缪小姐昨天才来过。
邱先生颓然,“我一直找她,她避开我。”
我有些难过。天底下女孩儿那么多,何必偏偏钟情于她?
况且她不值得。
邱先生冲口而出:“我知她误入歧途。”
我心中哑然失笑,笑是苦笑。
情人眼里出西施,缪小姐早已是歧途国公主,他还在巴巴的为她担心呢,真叫人伤感。
我与莎莉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邱先生无奈地说:“说我找她。”
我们答应下来。
本来我也是个炉火纯青的老狐狸,人情世故懂得很多,明知事不关己,但不知恁地,小邱的一往情深感动了我,趁缪小姐来试衣服的时候,我向她说起。
她一怔,苦笑良久,看样子也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是为他好。”她隔一会儿说。
“这我也明白。”
“对他有好处,我配不起他,他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其实大家还可以做朋友。”我说。
“我现在的男朋友很妒忌,司机就在门口等我,我一举一动,他都晓得。”“哦!”
缪小姐又叹口气,“我左右为人难呵!”
我想:你不花那么多,不就行了?
但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又关我什么事?
小邱是个明白人。
过后几日他又上我店来,他说:“谢谢你,老板娘。”
我问:“谢什么?”
“她跟我通过话。”
“呵!”
“她说她已经找到了归宿。”
做人家的情妇?真是人各有志。
我看着小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黯然,“我不便缠住她,做人就的是风度,既然她的选择如此,我也没有话说。”
我点点头。
“麻烦你,不好意思。”
“千万别客气。”我说。
他走了。
莎莉同我说:“这么好的男孩子,想都想不到。”
“真是的。”
“天天换一件衣服难道真的那么快乐?”莎莉问我。
“如果我有这个钱,”我叹口气,“我会储蓄下来,用来分期付款买层房子什么的,图个长远计,也不能十万八万全部花光光,过几年没了青春怎么办?那多痛苦。
“恐怕缪小姐比我们有办法,她可不愁。”
我讶异,“做人怎么可以不想明天呢?”
各人的想法不同,缪小姐是一只蝴蝶。有什么人知道冬天来临,蝴蝶遭遇到什么?
缪咪咪的新“朋友”我们没有机会见到,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名人,轻易不见人,缪小姐自然比以前寂寞,这是一定的。
她同我们说:“一星期也见不到他一次,但是我又不能到处走动,你想想糟不糟?”
她变本加厉的喜欢买衣服,她有一张美国银行的“金信用卡”,可以无限量签单购物。
这些男人都对她很好。
女人看女人是看不出瞄头的,缪小姐无异长得美,不过在我们心目中,一个少女的信仰如果是金钱,品味未免那个一点。
不过如今的社会也不计较这些,象缪小姐,她跟什么男人走动,都异常公开,一点都不掩饰,也丝毫不担心后果。
象我们小时候,不到结婚那日都不敢公开真相,怕人耻笑,恋爱失败便最好自杀谢世,因再无面目见人,不是处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离婚再嫁?简直无耻!
短短十多廿年间,社会竟开放如斯,这一代的女人真正可以说是轻松了,我们有什么好说的,艳羡罢了。
像缪小姐这样,万一正式结婚,说不定要我们代为设计婚纱,雪白的料子,纯洁无瑕——那件衣服。
也许我是妒忌了。
过不多久,小邱上我们店来,带着一个很清纯的女孩子。
咦!这世界真的不再有曾经沧海难为水这种事了,谁没有谁都照样活下去,活得更好呢!
我摇摇头。
他对那女孩子说:“你看这里的衣服好不好看?”
那女孩子顶多廿一、二岁,看看我们的标价,吐舌头,“太贵了。”
我微笑,这是个好女孩。我不是说我的店教坏人,但她很可爱,晓得贵就好。
小邱忽然问:“请问贵店可代客设计婚纱?”
我一怔。
来了。
没想到是他先开口。
我答:“当然可以,总比那些照相馆设计得特别点。”
小邱与那女孩子会心微笑,手拉手走掉。
莎莉与我面面相觑。
“他不是想我们将此情此景转告缪小姐吧?”莎莉说。
“谁理它。”
但是缪小姐已知道这个消息。
她坐在我们更衣室默默抽烟,不发一言。
“长得漂亮吗?”她忽然问。
我都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一定见过她,”缪小姐说:“他把她带着到处跑,谁都见过。”叹息。
我们还是不作答,莎莉假装在整理衣服,一件件的折迭衬衫,我则低头替她理裙脚。
她又说:“听说他们要结婚了。”
我还是不响。
缪小姐越是觉得无趣,便再加几句:“根本是我不要他,又不是他不要我,但是我总觉得气不过。”
女人都是这样子,我们也是女人,见怪不怪。
莎莉问:“缪小姐你呢,你几时结婚?”
“我?”
她呆半晌:“我想我是不会结婚的了。”
“胡说。”我笑,“你不过暂时尚不想困在家中而己。坐在家中光是生儿育女也很闷的,不如多玩几年,你现在的生活多姿多彩,我们看流行周刊,几乎每一期都有你的彩照,多出风头。”
“那些照片拍得不好。”她果然换了题材。
“也不算太不好,当然不如做封面那些。”
“下期的金色电影是我的封面。”她很得意的说。
“那我们真得买一本捧场。”
“下个月可能到欧洲去。”
“是游玩?”
“是,男朋友做生意,把我带着去。”
“到外国轻松一下,最好了。”
缪小姐又快活起来,“我们每次出去,都乘搭头等飞机,哎哟,现在飞机非买头等不可,三等机舱比公路车还不如,我是爱享受的……”
我暗笑,缪小姐还不失是一个快乐的人,我们不必替她担心。
她往欧洲去没多久,小邱带着他的未婚妻上来,要求我们正式替她设计婚纱。
我接下这笔生意。有钱干么不赚?我是开店的人,能跟钞票作对,立刻动工。
莎莉说:“那位小姐的品味不错,要求简单的式样,千万不要累赘。”
我与设计师一起书了张草图:低胸、短袖子、齐足踝那般长,用最好的料子,头饰是小小的帽子与面纱。
我认为很衬她的样子。
果然,她看了之后很喜欢,我们也没有再画第二张图样。
小邱很满意,他说:“我一直喜欢你们的服装。”
所以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都是这里的顾客。
“婚期订在几时?”
“下星期。”
幸亏衣服不难做,三天便能试身。
小邱的未婚妻身段虽不如缪小姐,也相当不错,皮肤尤其细洁,内衣很干净,丝袜只穿肉色的一种,换言之,缪小姐眩目、美艳,但这个女孩子是朵百合花,小邱娶到个好妻子。
穿上婚纱的她十分动人,小邱很高兴,把以前的创伤忘得一干二净。
我并没有收到请帖。
能够结婚还是好的,我很替他们庆幸。
婚后大排筵席,随即蜜月旅行。
等缪小姐回来时一切已经事过情迁。
缪小姐因水土不服,长了一脸的疱疱。
我同她说:“快去做面部按摩。”
“做什么?气出来的。”她说。
“谁敢认你受气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