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月英说:“需前世修过的女子才嫁他。”
“修什麽?”
月英笑。“自然不是英国文学、工商管理。”
“让我们亡羊补牢,今生急起直追,希望来世有得救。”
月英感喟。“我不是贪图人家金钱,但到底嫁得好,以後不必担心孩子的教育费与老人的医疗费,而且,因为夫婿能干,我们也连带会受到尊敬。”
立文默默听著。
月英说下去。“白领女没有自尊,客人一不高兴,骂个狗血淋头,要出头,唯有嫁得高人一等。”
她说得也有道理。
总不见得过了四十岁,仍然对著客人嘻嘻哈哈,唯唯诺诺,口不对心。
“立文,衣服改好了,你亲自送去。”
立文大惊。“我?”
“是,你。”
“怎麽可以。”立文忽然胀红面孔。
“为什麽不可以?”
“那边自然有司机来取。”
“不,你送去,你是经理,服务周到,理所当然,你若放弃了这样好的机会,我不饶你。”
立文吞下一口涎沫。
稍後,那几件晚礼服送回来,有条子仔细注明什麽地方应该改多少,多数是放宽胸部位置。
师傅这样打趣,“咦,身段好得很呀!”
“几时起货?”
“下午五时,先做这两件出来。”
亲自送货?太露骨了,货不知是人还是衣服。
立文冲了一大杯黑咖啡,慢慢喝,一边沉思,她真想到他办公室去看看。
师傅准五时把衣服交她手上,她小心摺好,下了决心,老著脸皮,捧著送上周永伦办公室。
秘书很客气,招呼她在小会客室等。
她本来放下衣服便可以离去,但是她此行目的是想见到周永伦。
小会客室在秘书办公室左角,墙壁全用桃木镶成,非常考究。
那一边一共六名秘书,正忙碌工作。
半晌,里头另有两扇门打开,周永伦走出来。
秘书连忙说:“王小姐,周先生见你。”
立文心一宽,总算过了这关,可以走进周永伦办公室,不枉此行。
她没想到自己厚颜若此,不禁微微吃一惊。
“王小姐,这一边。”
立文踏进办公室,只见近宽敞一千平方尺地方,只有一张大写字台及一组沙发,另有一只大大的地球仪做装饰。
落地长窗,整个银行区的灯色就在眼前。
立文抖出晚装让周永伦观赏。
他很高兴。“完全看不出改过。”
立文微笑。“那我告辞了,其馀改好,立刻送上。”
他没有留她。
秘书却说:“王小姐,我们正喝下午茶,你可有时间?”
立文摇头。“我们尚未打烊。”
“王小姐,我们光顾,有无折扣?”
立文笑。“八五折可好?”
秘书大喜。
立文忽然想起月英说地的话,因一个能干的丈夫,妻子会连带受到尊重。
你看看报纸社交版上的图片说明,同样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若果是千金小姐,记者忙不迭地颂赞,换了是新进歌星或明星,则百般挖苦大刁难。
还有,对中年名嫒永远另眼相看,穿什么都好看,相反,中年女星全当妖怪看待。
生活在如此势利的社会,心态不由得也势利起来。
这样,送过几次衣服上去,立文已经熟络起来。
周永伦的秘书上来购物,立文亲自招呼,并且赠送小礼物。
面子是交换的,立文到周氏处交货,人家也立即替她传报。
最后一件衣服也已改妥。
立文问:“令堂还觉得满意吗?”
周永伦一怔。“嗳?”
立文纳罕。“这些不是为令堂添置的衣服吗?”
周永伦忽然笑了。“是,说得是。”
“周先生,这是你要的皮大衣样子。”
“皮裘的行情究竟如何?”
立文笑。“在欧美,还是不要穿的好,环保人士仍然不放过杀生取裘,亚洲则不妨。”
周永伦点点头。
“皮裘的好处是实在暖和。”
“哪支牌子好?”
“极品当然是芬地出品。”
“我也这麽看。”
他打开照片簿,忽然想起。“待我斟杯咖啡给你。”
与他相处,好不适意,他一点架子也无,待人以诚,全不会占任何人便宜,立文觉得非常舒服。
她接过杯子时讶异。“你怎麽知道我喝黑咖啡?”
“有次在店里我看见你喝这个。”
这样细心的人如今还到何处去找。
他问:“这件如何?”
“这是今年最新的样子,又时兴窄长身子了,我个人不大欣赏,觉得还是宽身的好。”
他笑。“可是时髦总漂亮。”
“这当然。”
“有现货?”
“每个款式只得一、两件。”
立文取出手提电脑查货源。“嗯,这件领子镶成玫瑰花的已被何太太订下。”
“那我就要这两件。”
“好的。”
他又问:“配什麽首饰?”
“载串御木本黑色大珍珠。”
“多谢指教。”
这样孝顺的儿子真罕见,除非,他也打算做女装生意。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长窗外一片灿烂,宛如一地珠宝,原来,有景观的办公室是这样可贵。
这时,周永伦忽然说:“喜欢我,王小姐,你可有幻想?”
立文一怔。
缘何问起这样私人的问题来,她听见自己心跳。
她缓缓答:“有。”
“是关於两性方面的吗?”
“是。”
如果是其他人问,立文一定会拂袖而起,视为骚扰,可是周永伦的声音带点忧郁,又略含盼望,令人著迷。
“可以告诉我吗?”
立文也乐得有机会一诉衷情,她轻轻地说:“一间海滨别墅,一打香槟,几瓶果酱。”
周永伦似乎不大明白。“果酱何用?”
立文微笑。“果酱能量高,吃了容易饱,不必浪费时间张罗其他食物。”
周永伦也笑了。
立文纳罕自己的勇气,竟把心事全部都诉说出来。
周永伦站起来,立文以为他有什麽表示,可是没有,他只是说:“王小姐,你也该下班了。”
立文一怔。“是。”她低下头告辞。
在电梯里,她才烧红了双颊,原来人家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
立文碰了一颗软钉子,直到回家,依然耿耿於怀。
以後,可不能再造次了。
过两日,月英悄悄问:“有没有来找你?”
立文反问:“谁?”
“周先生。”
立文沉默一会儿。“没有。”
月英解嘲说:“没有福气。”
“人家的福气早已满泻。”立文十分无奈。
“今晚跟我们去玩。”
“我不大喜欢那些地方,我怕吵。”
“立文,可是城内一半年轻人都在那种地方看人,以及被看。”
“还有另一半呢?”
“已经找到了对象。”
“啐。”
“你待在家中有什麽前途?”
立文没好气。“恕不从命。”
“是为你好,出来看看,有何不可?不喜欢,立刻叫人送你回家。”
立文颓然,她守了多年的宗旨看样子很快崩溃,不过,做人一成不变是行不通的。
“还在考虑什麽?晚上十点我来接你。”
“十点?”立文大吃一惊。“我都已经睡著了。”
月英不去理她。“今晚见。”
月英说得出做得到,十时零十分上来按铃。
见立文尚未打扮,拉开衣柜,替她挑了一条小小黑裙子,外罩一件纱恤衫。
立文好气又好笑。“若被老板看见,会觉得我们破坏了招牌,一定生气。”
“司机在楼下等著呢!”
立文连忙跟她下楼。
司机是一个年轻人,笑容极好,等了那麽久,丝毫没有不耐烦,呼一声开动车子,往旅游区驶去。
到了酒吧式夜总会,才知道原来真的人山人海,他们还需在门外稍候,才能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