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跟前永远有一大堆人,恐怕是她那招本事了。
今天她又上去了,在星期天阿清是绝不会在家的。
然而她那么多男朋友中,也只有一个姓刘的比较像话罢了。
那个姓刘的男孩子,样子长得好,主要是没有那副轻狂样,一份很好的职业,看来是比较有诚意的。
只是阿清对他也不太重视,我只觉得这一个人可惜。
其他的,也不过是些小阿飞花花公子罢了。
我跟阿清说过,“那个姓刘的孩子,很不错。”
“什么地方不错?我倒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好处。”
“他人很老实。”我说。
“老实,老实值多少钱一斤,最讨厌是老实男人,谁也没杀人放火,老实得像一块木头,多恐怖。”
我笑笑,阿清一向有她自己独特的理论,她很有一套。
我没想到她对付得了那么多的男人,太不简单了。
忽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我走过去接听,明明知道又是找阿清的。
“哦,”我说:“她不在。而且我不清楚她几点钟回来。”
我挂上了电话。
不过阿清尽管与我背道而驰,我与她的感情还算好。
我实在是很容忍她的,她看到我的面色不对,也会退步。
只是我跟阿清是这样的格格不入,两姊妹没有交通。
虽然住在一起,竟与房东房客的关系差不多了。
而且我常常为她生气,像今天,她又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叫我做随身丫环,真正吃不消。
我疲倦的坐下来,那种疲倦,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这样的疲倦,是无法解决的。我忧虑的躺在沙发上。
难道我每天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屋子收拾好.等阿清回来,听她报导一下风流韵事吗?
我应该做一些比较神气点的事情,太没志气了。
不过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不能与阿清比。
我是这样的迁就环境,以致忍气吞声,闷闷的生活着。
我想到阿清是我唯一的妹妹,除了她,再没别的亲戚。
要是离开她,母亲不知道会怎么想。她生前叫我照顾阿清。
她现在不需要我照顾,但是我可以用一双眼睛看住她。
这么多年来,我居然没有一个男朋友,我碰不上。
一份简单的教书工作,学生教师都是女的,没有男性。
教了好几年,我也没动兴叫朋友介绍一下异性。
奇怪的是,也没有异性要来接近我,我就坐在冢里。
当我默默坐着的时候,有一箩筐一箩筐的男人在追求阿清。阿清是我们两个当中吃香的一个。
有时候阿清的那班男人上门来,心里对我不晓得如何看法,说不定有人当我是女佣呢。
不过这事情不能在乎了,要在乎的话应该早就计较。
我在沙发上躺着,眼皮渐渐的沉下去,我渴睡了。
在这样的下午,我特别鼓励自己睡觉,午睡一下,时间也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又不必想那么多。
我缓缓的站起来,刚想到睡房去,门铃响了起来。
该死。
是谁呢?我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端端正正姓刘的那个男孩子,手里还拿着一盒糖。
“我是刘天威。”他礼貌的说。
“我知道,”我说:“不过阿清出去了呀,没在家。”
“我知道,”他说:“阿清答应我五点锺回来的。”
我看看钟,才四点三刻。而且阿清也没关照我。
“那请你进来等吧。”我让开一点给他进屋子。
一个午睡又得打消了,有什么办法呢?幸亏他还不讨厌。
“喝茶?”
“谢谢。”
我倒了一杯茶给他。
他马上站起来,“不敢当。”他说:“你请坐下。”
我笑了一笑,他的确是阿清那么多男朋友中比较拘谨的。
一张方方的脸,没有太多的特色,但是还好看。
他讲话有点木讷,倒是身裁,长得蛮高大的。
他来得太早了。如果阿清说五点,他六点来不迟。
我坐着陪他闲聊,他说到了身世,学历与其他的事情。
我再看钟,已经半小时过去了。
我又看看他,他显得有点不自在。
“也许星期日车子太挤。”我说:“一时赶不回来。”
“哦,是是。”他答。
阿清怎么会喜欢他呢,他真是白浪费时间了。
像他这样,把时间做什么不好呢?偏偏来找阿清。
阿清属意的几个男朋友,我见过,都是飘逸得不得了的人物,未必适合做丈夫──但谁又想得那么远了?
这个姓刘的男孩子,恐怕要自讨没趣了,可怜得很。
眼看时间已经过了,阿清还没有回来,他开始焦急。
“去了那里,她可有留下地址?”他问我道。
“我不知道,”我说:“她从来不告诉我的。”
“但是她答应我五点钟会回来的呀。”他喃喃的说。
这个死心眼的傻子,如果我是他,就回家去了。
一个女孩子对钟爱的人,岂会采取这样的态度。
阿清明明是故意刁难地,他还看不出来,太笨了。
他在这里浪费的是我的时间,实在无聊得很。
我盼望他快走。
我在茶几上拾起一本杂志,慢慢的翻阅,不去理他。
他呆坐在那里,忽然之间问我,“王小姐,你不会有空吧?”
“我?”
“是的,我买了两张票子,本来要去看五点半的。”
这傻子,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我很生气。
他约了阿清,阿清爽约,倒来找我,天下有这种道理?
他干么不在开头就买三张戏票?这个人简直胡混!
我马上冷着脸说:“刘先生,对不起,我没有空。”
他说:“啊,那太可惜了,浪费了票子呢,怎么办?”
我下了逐客令。
他站起来,“是是!我走了,对不起。”他还看看表。
他等了阿清差不多一个钟头,这种天字第一号瘟生。
我把大门在他身后重重的关了,自叹倒霉不已。
真是天下各种各样的人多得很,这个姓刘的是吗。
我回房去倒在床上,用小枕头压住头,气了半晌。
算了,我后来告诉自己,与他计较作什么!
阿清在当夜一点多才回来,我告诉她这件事。
“姓刘的?可是刘天威?”阿清诧异的问我。
“是。”
“他倒真是不识趣,我代他向你道歉好了。”阿清说。
“你约了他,干么人又不来?”我责怪阿清。
“我忘了呀。”阿清说:“这年头,谁要去看电影呢?”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人确实是没有味道。”
“可不是?来了也是白来。”阿清打个呵欠,“累死了。”
“活该的,每天晚上这么晚才回来。”我说她。
她笑笑,转个身就睡看了,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手臂上。
我却呆呆的失眠。
即使这个姓刘的是个不识趣的人物,不过如果他来等的是我,我倒不会叫他失望。
也许从来没有男孩子为我等过一个钟头,也许我心肠软。
这样的事情,每隔几个星期,总得重复一次。
我也习惯了。
假使开个铺子,有这么门庭若市,倒也赚了大钱。
阿清改行做女明星女歌星,倒也会吸引到观众。
我是实在嫁不出去,阿清是玩疯了,不想嫁。
“到廿九岁嫁还不迟呢,现在玩玩,多好。”
“玩什么?女孩子没有什么好玩的,总吃亏。”
“吃亏?姐,你也太老式了,怎么会吃亏呢?”
阿清呵呵的笑了起来,我看了她一眼,不响。
“这年头你还在灌输我那些[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话?”
她在嘲笑我。
“姐,算了吧。现在我就是不玩,人家自来玩我。”
“听听看!天下哪有这种理论!”我给她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