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手叫了一部车于,车于停下来,我跳上去。
“八天半?”
他还在后面嚷,笑着。
我简直想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后悔自己做错了事,我是不应该与他搭讪的。
今天他送了车子来,我收下,就该与他说再见。
何必请他上楼坐呢?即使为了礼貌,我也应该拒绝他的要求。我怎么可以跟他出去,与他约会?
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我承认,但是漂亮的男孩子那么多,我是个要嫁人的女孩子,我这么做简直是下贱的。
我内疚。
国栋待我,是这么的好,我这样做,等于是欺骗他。
我想到国栋在那边半工半读,储得多辛苦,才得了那么一点钱,从来不想到自己,只是想到我。
他为我买机票,汇钱来叫我买应买的物品。他对我,真是没话可说了。
国栋说:“你是我的人了,你不再是你母亲的责任。”
所以他寄钱来给我用。
而我却与别的男孩子在一起。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好,不是瘟,也不是父下来的。
我应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在几天之后,将会是国栋的妻子。做人家的妻子,行为是该这样的吗?
我懊恼了一个晚上,深深的为自己轻桃难过。
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妹妹看见了我,很诧异。
“姊,”她说,“你的脸色,好白啊。”她看我。
是的,我想我有足够的理由苍白的,她发觉了。
“没什么。”
“姊,你不舒服吗?”她问我,“怎么会?”
“没有,没有不舒服。”我说,“不提也算下”
“昨天好玩吗?”妹妹很天真,追问着。
“不好玩。”
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似的,什么好玩?
我这样身分的人,还应该去玩的吗?
还应该跟另外的一个男孩子说笑的吗?
我太不应该了,我这么做,倒合了妈那句话,“让国栋家里人看见了,怎么办?”
我有内疚的道理,我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刚刚有人打电话找过你。”妹妹说。
“升?”
我跳起来。
“那个要买你车子的朋友,”妹妹说,“怎么了?”
我放下心来,“啊,他,怎么说呢?”我问。
“他说他的钱准备好了,几时可以来拿车子?”
“随时。”
“那他说明天来。”妹妹说,“他说他没空再打电话了。”
“好的。”
“这年头的人,真忙。”妹妹有感叹似的说。
我不答腔。
她说下去:“要找一个男朋友陪着自己,比什么都难。”
“男人总得工作。”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是呀。”她答,“像国栋哥,忙得要命。”
“你怎么知道?”
“妈说的,妈说:‘国栋白天上课,晚上去工作,将来若儿过去了,真不知道会冷寂得怎样哩!’”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妈怎么这样说!”我不悦。
“妈当然是关心你,才会这样说呷。”妹妹道。
是的,而且妈说得一点也不错,她是对的。
那边的生活,我能够习惯吗?我将努力,但是我对自己,忽然之间,也缺乏了信心。
而且国栋说得很明白,我们去了以后,不一定会回来,即使回来,也是度假性质,是奢侈品。
我何必要到那边去吃苦呢?我相信我爱国栋。
(我爱他吗?)
我低头不响。
“姊姊,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没声没气的。”
妈进来,看我们一眼,摇了摇头。
“婉儿,别吵若儿,她要走了,当然心情不好。”
妹妹拿起了我的手。“可怜的姊姊。”她说。
我说不出话来。
我是要走了,奇怪的是,以前我对“走”是兴奋的,也有许多女朋友羡慕我,我也觉得骄傲。
今天不同了,今天我觉得什么都不好。
我简直不想去了,国栋可以来吗?他应该可以这么做。
这问题以前我们商量过,只是他觉得在那边机会比较好,在混熟了的地方究竟便宜点。
他并且抱歉用了那个“混”字。
我了解国栋吗?我只是觉得他可靠,他是一个理想丈夫。
(真的理想吗?在他正式成为丈夫之前,谁也不晓得。)
我想得太多了。
再缜密的事,想多了也会不妥的。
我要停止想,我要做的事,是等这几天过去,然后爬上飞机,去见国栋。
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空虚。
我握紧了妹妹的手。
“姊姊你的手是冰冷的,出汗了吗?”她问。
妹妹问得大多了,这孩子,有时候让我烦躁。
“你没有事做吗?”我问她,“功课呢?”
“姊,你糊涂了,我还有什么功课。”
我才忽然醒悟──
呀,她今年暑假已经毕业了,我要去嫁人了。
可好象昨天(不是昨天吗?)我才为了一个并不太可爱的洋娃娃与她吵过架。
天,时间过得是这么快,区区几天,终于会来到,我要去见国栋了。电话铃刺耳的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
妹妹奔过去听,准是她的电话,她现在的电话真多。
我正在房里,点着箱子,一共是八只。
有两只小点的随身带,其余的,这两天该寄出了。
国栋每天一封信,甚至是两封信,写得很短。
但是那信,是紧张的信,是催我的信。
我叹了口气,人几乎要倒下来了。
妹妹忽然推门进来,“姊,有人要找你讲话!”
“谁?”
“电话。”
“不是你的电话吗?”我起来掠了掠头发。
“沈仲明。”
我又吓了一跳,“不,我不听,不关我事。”
“姊,你怎么了?”妹妹惊异得不得了。
“没什么,你说我没空好了,你去与他多谈谈。”
“可是我们已经谈完了,他要与你说话呀。”
“我有什么话要与他说的?没有,一句也没有。”
“姊──”
“你去与他谈好了。”我打断她的话。
妹妹耸耸肩,瞪着漆黑的眼睛去了。
我又坐下来。沈仲明应该与婉儿玩。
我?我老了,要出嫁的女子都算老了。
沈仲明昨天所讲的话,是玩笑吧?我希望是。
婉儿的活泼,与他的俏皮,该是一对。
我拿起笔,写信给国栋,然后再睡一觉。
写些什么好呢?
妈又进来了。
“若儿,今天你还没出过房门,早点都凉了。”
我笑笑,“是吗?”
“当然是了,看你那傻样子!”妈说。
我不出声。
“还有七天而已,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你干吗心里七上八下的?”妈问我。
“妈,我舍不得你们。”我懊恼的说。
“啊哟,到现在才讲这些话!”妈笑。
“我离开了这里,谁陪我买衣料,谁烧菜给我吃?谁看我生病?谁──”
“国栋呀!”
“他那么忙,又那么粗心。”我不悦。
“他不算粗心了,你看你们爸──再说,爸妈总有一天离开你们的。”
“不!”我嚷起来。
妈抬起头,“若儿,你怎么了?”她问。
“妈,我不准你说那种话,不准!”我几乎神经质的嚷。
“好好,不说,不说。”
我哭了。
“喂,傻孩子,你没事吧,要哭早就该哭了。”
妈反而笑了,我也只好笑出来,带着眼泪。
“咦,”妈问,“婉儿在与谁打电话?”
“男孩子。”
“哪一个?我见过没有?”妈间我。
“见过,就是昨天下午来的那一个。”我说。
“啊,那个,锗是不错,只是相貌削薄一点,”
“早吗?”
“妈不喜欢太瘦的孩子。年轻人瘦,一定是玩得太厉害,要不就是想得大多。”她说。
“妈,我瘦吗?”
“这几天瘦了。”她摸摸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