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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朗知道不会有事。

  果然,梁兆平睡得不知多稳。

  到了午夜,霍永锦的电话问:“还没醒?”

  “要不要来看他?”



  “我约摸一个多小时后来你处。”

  “我帮你扶他上车。”日朗笑。

  “打扰你了。”

  “哪里的话。”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转过头来,意外地发觉梁兆平已经醒了。

  他迷茫地看着日朗,“我在哪里?永锦在哪里?”



  日朗好笑,“你在我家,霍小姐一会儿来接你。”

  “呵,我喝醉了酒。”

  “没有,你只是累极入睡。”

  “唉,同他们霍家周旋,也真够累的。”

  噫!一样有抱怨。

  “我替你做杯咖啡。”

  日朗还记得他习惯:加少许奶油,三滴白兰地,不要糖。

  真没想到梁兆平接过杯子后怔怔落下泪来。

  “喂,怎么一回事?”

  “日朗,在这张沙发上,我做了个最奇怪的梦。”

  日朗除下梁兆平腕上的时计,“谁叫你手痒,戴上我这只表。”

  “日朗,我梦见我们只有十多岁,彼此相爱。”

  “胡说,我从没有爱过你,我一生还没恋爱过呢,你别毁坏我清誉。”日朗笑。

  “日朗,我从来没做过那么清晰的梦,我多么不舍得离开你,简直不想醒来。”

  日朗的心一动,呵,回到过去,必需牺牲现在,看样子人的确不应缅怀过去。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不,日朗,你已不是当年的你。”

  “兆平,人是会长大的。”

  “你现在老练、世故、圆滑,避重就轻、八面玲珑,哪里还有昔日焦日朗的影子?”

  日朗为之气结。

  梁兆平握住她的手,“小小焦日朗是我毕生的至爱。”

  日朗温和地笑,“至少那时我们快乐过。”

  “在梦中,我还年轻,”梁兆平说下去,“我坚信我会成名,世人会欣赏到我的才华。可是请看看今天的我,连背脊骨都没有了,事事倚赖岳家,听他们唆摆。”

  “兆平,他们对你很好。”

  “可是,我的灵魂呢?”梁兆平悲哀地说。

  “别担心,它好端端在你良心之侧。”

  梁兆平笑了,“焦日朗,你一直懂得安慰我。”

  日朗拍拍他的手。

  梁兆平问:“日朗,最近生活如何,找到伴侣没有?”

  他由衷关怀的口气犹如兄长,叫日朗啼笑皆非,她不想回复,幸亏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日朗松一口气,任由霍永锦把梁兆平领回去了。

  这一夜也真够忙乱的。

  复杂的人际关系使焦日朗疲于奔命。

  日朗把那只时计锁在抽屉里。

  第二天,她回到公司便吩咐秘书寄报纸副刊。

  她摊开报纸,“这一页,同这一页,这两页通常连在一起,有时迁就广告,亦会分开,你好好留意,追小说及散文的人看不到副刊会精神昏乱,千万不要漏任何一张。”

  秘书唯唯诺诺。

  焦日朗是那种少数的、可以信赖的人。

  中午,岑介仁差人送来双手合抱那样大的花束,看样子,他打算从头追求她。

  天下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日朗更百分之百肯定非离开他不可。

  下午,日朗正在忙,岑介仁找她,讲话小心翼翼,待她犹如太婆,“日朗,我有事相求。”

  “下班再说,我老板正与我说话。”

  “是,是。”他马上识趣地挂了电话。

  坐在日朗对面的秘书笑,“我是老板?”

  “对,”日朗叹气,“记住,人人都是我们的老板,刚才说到哪里?”

  她们继续把信写下去。

  还没下班,岑介仁已经迫不及待上来了。

  除了最初三两个月的追求蜜月期,岑介仁许久没有这样热情。

  他现在当然也有所追求。

  “我们要不要到天秤座去?”

  “也可以。”

  两人一坐下来,岑介仁就说:“日朗,我有一个计划,同你商量一下。”

  “请说。”

  “日内我要向业主递一项计划书,希望霍永锦在旁助阵,她只需要出现十分钟,我相信已经足够。”

  岑介仁兴奋得不得了。

  日朗看着他,“介仁,凭你的真才实料,哪愁争不到合同?”

  “日朗,就因为人人都有真才实料,所以要额外下工夫。”

  日朗笑了。

  半晌她说:“我代你同霍永锦去说一说,不过成功机会甚低,你拿什么报答她呢?”

  “真是,她是一个什么都有的女子。”

  “什么都有则未必。”

  “她还欠什么?”

  “我一时也想不到。”

  “日朗,你对我太好了。”

  日朗摇摇头,“不不不,介仁,我已经不再真正关心你,所以才会替你做这种中间人。”

  “我会好好报答你。”

  “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一星期内会不会有答复?”

  急急急,急着要获得名利,然后是更多的名,更多的利,啊,永远气急败坏,追追逐逐,真是浪费生命。

  日朗揶揄他:“介仁,霍永锦尚有一姐一妹,那日你也见过,不如你去追求她们,岂非更加省时省力。”

  岑介仁的脸忽然“刷”地涨红。

  “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可是比不上她们兄弟吃香,社交圈子异常狭窄。”

  “人家要讲门当户对。”

  “讲人才讲学历,你也差。”

  “日朗,你越来越会说笑话。”

  “来,干杯。”

  没想到那天晚上,她就接到霍永锦的电话。

  她邀请她到日本去度周末。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来请你,日朗。”

  “你一个人?”

  “是,没人陪我。”

  “不等兆平有空?”

  “他已经出发到莫斯科去搞他的摄影专集。”

  “你不跟他去?”

  “这次失去兴趣?”

  “我可以告一天假,星期四下午出发,星期日深夜返来。”

  霍永锦高兴之至,“我立刻去订飞机票。”

  “还有,我自己可以负担费用。”

  “日朗——”

  “请勿多言,”日朗笑,“否则收回原议。”

  日朗当然知道她干吗要抽时间出来陪这个霍永锦。

  她存心结交她。

  单对单旅行最宜培养感情,届时有什么要求她的,容易开口。

  成年人同成年人做朋友,当然讲互相帮忙,讲得难听点,也就是互相利用。

  为自己,焦日朗永远口难开,为别人,她无所谓,即使贴酒水贴茶点,在所不计。

  三天旅游非常愉快。

  日朗存心做陪客,就有个陪客的样子。霍永锦想往何处,她就陪她去,耐心地微笑,勇于付账,言语不卑不亢。

  霍永锦感动了,“我的蜜月旅行都不曾如此畅快。”

  日朗笑着劝道:“不可如此讲,人家要误会的。”

  “你可喜欢巴黎?下次我们到新加坡转协和式飞机。”

  日朗连忙掏出皮夹子看一看,“它说不。”

  “呀,”霍永锦笑,“这年头优秀的女子何其多。”

  当时她们坐在箱根的露天艺术馆一座亨利摩尔雕像旁边。

  霍永锦问:“这座雕塑叫什么?”

  “他们都叫母与子。”

  霍永锦笑,“为什么做那么多母与子?”

  “大抵有顾客指明要母与子吧,正如梦纳画了几百幅荷花池,艺术家一样要吃饭要穿衣。”

  霍永锦忽然想起梁兆平,“而且对天地万物挑剔得很,衣食住行全要最好的,还得有高尚的消遣及娱乐。”

  这一切,统统需要金钱栽培。

  “明天要走了。”霍永锦有点不舍得。

  “适可而止,下次再来。”

  “下次的兴致与心情都不一样了。”

  “缘份不可勉强。”

  “你相信那么一回事?”霍永锦意外。

  “当然,”日朗答,“对事对人,我都尽力而为,然后把缘份交给大神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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