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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幼时环境不好,从未穿过这样考究的衣裳。

  这是谁的家?她纳闷地打量。地方宽敞,陈设简单实用,正是她喜欢的式样。

  日朗目光缓缓转到那位少妇身上。

  她呆住了,只觉自己浑身寒毛竖起来。



  焦日朗当然认得焦日朗。

  这不是她还是谁?

  只见她自己穿着家常便服,容光焕发,正在哄撮怀中幼儿,嘴巴里说些毫无意义的话:“这么闹,是为什么呢,只有小猪才吵得厉害,你是猪宝宝吗?叫你猪宝宝好不好?”丝毫不以为什,那孩子则继续闹情绪。

  日朗的额角滴下汗来。

  这是未来!

  如果猜得不错,这个坏脾气幼儿是她的孩子。



  日朗站在客厅的一个角落发呆,她一定是拨错了时计,想回到过去,结果进入未来世界,那只时计没有说明书,真麻烦。

  这个时候,有人叫她:“日朗,日朗。”

  只见她那个自己抬起头,笑着说:“爸爸回来了。”

  这爸爸,当然是婴儿的父亲,她的伴侣。

  日朗非常兴奋,这会是谁?她太想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接着有人用力推她,“焦日朗,焦日朗,醒醒,醒醒。”

  日朗很生气,大声说:“别理我,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连睡觉的自由都没有了?”

  “好,”有人松口气,“终于醒了。”

  咦,这是范立轩的声音。

  日朗睁开双眼。

  “这是什么地方?”她大声问。

  “这是圣爱医院。”

  日朗惊得呆了,连忙坐起来,“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只听得医生笑道:“范小姐,你慢慢同她解释吧。”

  范立轩看牢日朗,“你还记得昏睡之前的事吗?”

  “记得,我与你一起在我家小憩。”

  “是,不过我在一小时后醒来,你却没有。”

  “那也不用把我送到医院来。”

  “小姐,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

  日朗不置信,“多久?”

  “两日两夜,吓坏人。”

  什么?日朗发呆。

  呵,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梦里只不过是三两分钟的经历而已,她甚至连未来伴侣的脸容也未曾看清楚,可是现实世界里已失去两日两夜。

  “今天礼拜几?”

  “星期日下午。”

  “呵,幸亏不用告假。”

  “你还挂住这个,曾经一度,医生怀疑你无名中毒,也许已成为植物人。”

  日朗连忙举起手腕,“我的手表呢?”

  “我帮你收起来了。”

  立轩打开手袋,取出时计,还给日朗。

  日朗连忙戴上它。

  “日朗,为何精神恍惚?”

  日朗顾左右,“我可以出院没有?”

  “芩介仁来过两次,日朗,他对你,也算是这样了,握着你的手直落下泪来。”

  “通知他我醒了。”

  “日朗,你服过什么药,医生却说血液里没有异物。”

  “我想我大概是劳累到极点,放心,我不是自寻短见那种人。”

  “日朗——”

  日朗握住好友的手,“放心。”

  再经过半日扰攘,日朗方能离开医院。

  岑介仁飞车来接,瞧他打扮,分明是在一个酒会中抽身前来,也算是周到了。

  他叮嘱日朗:“两个小时后我来陪你。”

  “不用了。”

  “少废话。”

  日朗小心聆听他的声音,不,不是他。

  梦里的声音不是岑介仁。

  是谁呢?

  经过这一次误打误撞,日朗更加不敢胡乱使用这只时计。

  损失了两天两夜,日朗看到了她未来的归宿,她莞尔,倒也算值得。

  没想到她会变成一个那样耐心的母亲。

  日朗靠在沙发上,忍不住笑出来,猪宝宝!亏她想得出那样不堪的绰号。

  那孩子分明已经百分之百被宠坏。

  小小的她穿着粉色衣服,大抵是个女孩吧,希望是个女婴……日朗不停地回忆那个梦境。

  门铃响了。

  岑介仁一进门便松领带脱鞋子倒啤酒。

  “喂,”日朗抗议,“这不是你的家,人家会怎么想?”

  “日朗,我要你去做全身检查。”

  “别多事。”

  “昏睡四十八小时,可不是说着玩的事。”

  日朗叹口气,“我累到极点。”

  “人生路才走了三分一,这么早就呻倦?”

  日朗“嗤”一声笑出来:“你打算到九十岁?”

  “为什么不?”

  岑介仁挺挺胸,只见他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日朗很替他高兴。

  “日朗,让我们结婚吧,你主内,我主外,我们会成功的。”他信心十足。

  “介仁,我不爱你。”

  “听听这是什么话,那么关心我还说不爱我。”

  “婚后你不停拉住我到处出席应酬交际,不出三个月我就烦得要做逃兵。”

  “你会习惯的。”岑介仁微笑。

  “谢谢。”

  “日朗,我要你——”

  日朗用手掩住他的嘴,“口口声声我要这个我要那个,真可怕。你请回吧,我有我一套,你别管我,我不理你,我俩做个好朋友算数。”

  “那是什么?”岑介仁笑,“徐志摩的最新新诗?”

  不,那个声音不属于岑介仁。

  日朗可以肯定。

  “我倦了,我想休息。”

  “睡了那么久,还说累?不如听听我最近的战绩。”

  不消日朗指引,岑介仁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谁同谁此刻是他手下败将,都臣伏在山脚下仰观他的成就。A君一生与他作对,可是此刻也不得不悄然引退,B君及C君声色艺均不足以惧,旁人观之,不过是小老鼠阶级……诸如此类,论尽苍生,结论是,天下之英雄,唯岑介仁一人。

  日朗越听越过瘾,一直含着笑。

  人能够如此自大真是乐事,为什么不呢?又不伤害人,不乐白不乐。

  “日朗,我成功了,我尽收失地,已经打下山头,立于不败之地。”

  日朗唯唯诺诺。

  “那美好的仗已经打了,应做的事已经做了。”岑介仁神气活现地说。

  “是,”日朗给他接上去,“你几时到上帝处去领取你的冠冕呢?”

  岑介仁微笑,“你又来扫兴了,日朗。”但这次他并不生气。

  日朗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该休息了。”

  岑介仁终于打道回府。

  日朗摇摇头熄了灯。

  一个人出人头地是因为他不甘平凡,而不是要做给任何人看。

  这些观众算是老几?不过是一群爱看热闹的人,何必去满足他们。

  做得更好是因为想提高生活素质,不为其他。

  岑介仁显然不认为这是上进的原动力,他喜爱观众,他离不了灯光舞台;不过,他自有他的乐趣。

  他怕日朗教他孤芳自赏,日朗怕他拉她上台表演,两人实在走不到一起。

  日朗睡着了。

  半夜被邻舍婴儿啼哭声吵醒,迷迷糊糊,只庆幸自己没有家庭。

  天还是亮了。

  学子时代,老是在天蒙亮时趁交通不那么拥挤的时候出门,就是这种天苍苍地茫茫的感觉。

  日朗一直寂寞。

  她忽然软弱起来,拨电话给母亲。

  姚女士很快来听,显然已经起床。

  日朗清清喉咙,“我在想,也许我们该一起吃顿饭。”

  谁知她母亲问:“你是谁?”

  她没听出女儿的声音。

  “我是日朗。”

  “呵,你,”她意外了,“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聚一聚。”

  可是她们从来没有这种习惯,姚女士在那头僵了好一会儿,然后勉强地说:“你订好日期地点之后通知我吧。”

  “好,让我想一想什么时候有空再联络。”

  电话挂断了,又一次失败。

  这一道鸿沟不知何日才能跨过去。

  日朗听过许多朋友说,母亲年纪大了之后,母女终于谅解,开始有说有笑,对焦日朗来说,这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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