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说:“苏珊会得康复。”
珉珉说:“那的确是好消息。”
“我特地来向你道歉,我不该怪你,我收回我说过那些无礼的话。”
“我原谅你,你情不自禁,不能控制。”
张沼平仰起头看向窗外,“你说得一点儿不错,她受伤后我才发觉对她的感情有多深,我们打算结婚。”
“我很高兴我没有阻碍你们。”
张沼平站起来,“我错怪了你。”
“告诉她,她没有输。”
珉珉把张沼平送出去。
陈晓非惊问:“为何这样大方?”
珉珉忽然说:“因为我也决定结婚。”
“同谁?”
梁永燊站在一旁,一颗心跳得似要从喉咙跃出。
珉珉却说:“同我的功课,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与异性来往。”
梁永燊有点儿心酸有点儿轻松有点儿感慨,心情十分矛盾。
珉珉转过头来看住梁永燊,“告诉我为什么男性那么奇怪,他们到底要什么?”
梁永燊无言以对。
陈晓非来解围,“我们女人也不容易了解,很多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要的是什么。”
珉珉沉默。
梁永燊在她阿姨走了以后又陪了她一段日子。
珉珉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梁永燊觉得失败,也觉得灰心,趁春假,他悄悄离开。
陈晓非第一个发觉他变了。
开头是推忙新工作,把一个礼拜三次的牌局减至一次,后来连这一次都频频改期。
洪俊德打一个呵欠,“不用问,他准是找到异性朋友了。”
“什么,”陈晓非不忿道:“他如何向吴珉珉交待?”
洪俊德看妻子一眼,“公平一点儿,吴珉珉何尝把他放在心上过。”这句话实在不假。
陈晓非颓然,“吴珉珉的魅力难道消失了。”
洪俊德开玩笑,“你应该知道,你是她的守护者。”
梁永燊带来他的女朋友袁钧英。
那女孩是他的同事,他们有许多共同的兴趣,而且好像真的在恋爱了,即使在长辈家中做人客,亦忍不住眉来眼去,找机会偷偷地笑。
梁永燊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泰的表情,他胖了,也钝了,那女孩很愿意照顾他,茶水点心都递在他手中,他发牌的时候,她提点他。
陈晓非简直讨厌这个袁钧巨。
珉珉要是知道,一定会叫她吃苦。
陈晓非想到这里,忙不迭掩住自己的嘴,都是她这样的人,叫吴珉珉蒙上不白之冤吧,那可怜的、自幼不为父母所喜的女孩子哪里能叫什么人吃苦。
袁钧英最后还是问起了她:“珉珉呢,可打算回来度假?”
陈晓非不得不说:“此刻她也许已在旅途中了。”
袁钧英一直知道有这个人,梁永燊时常说起她,口气有种出奇的温柔,袁钩英知道无论梁永燊怎么形容,这个吴珉珉都是她的假想敌,她决不相信吴珉珉是他的小朋友。
“梁永燊,”袁钧英转过头去,“你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
陈晓非当着众人脸问小梁,“珉珉可知道这件事?”
小梁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答:“我一早与珉珉说过了。”
年轻的一对告辞以后,陈晓非心中继续哀伤整个下午。
凭什么那个姓袁的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样理想的归宿呢,吴珉珉总吃亏。
洪俊德看了妻子,“人家暗中用劲你不晓得,见人挑担不吃力。”
她不出声。
洪俊德取笑她,“最近每个人安份守已,天下太平,你就不耐烦了。”
陈晓非握住丈夫的手,“你说得对。”
“吴豫生升了系主任,夫妻间真正有谅解,我同你无灾无难,珉珉快要毕业,家里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正常过,你别撩事斗非。”
“可是老像少了一点儿什么。”
“我知道,刺激。”
珉珉回来就问:“见过梁永燊的女友没有,长得好不好?”
“很普通的一个女孩。”阿姨问,“你呢,你有没有新朋友?”
珉珉摇摇头,“功课那样紧,何来余暇?”
“珉珉,你一直有斗志——”
珉珉笑着打断她,“阿姨错了,我最怕比赛竞争,我最无勇气。”
她到客房去看一看,发觉床已经换过。
阿姨解释,“以前那张床太软,所以你老做梦。”
“梦来梦去,哪里由人控制。”
“是吗,心理学有这样一说?”
珉珉平躺在新床上。
她对阿姨说:“自从把力量交还之后,我安乐得多。”
“力量,什么力量?”
珉珉笑,“看,你已经忘记我有力量了。”
陈晓非笑,“真有异能的话把梁永染去争回来。”
珉珉摇摇头,“人家善待他看重他,他应当与她在一起。”
陈晓非说:“有时候我真希望你的确有那股力里。
吴珉珉笑了。
袁钧英见到吴珉珉的时候姿势很特别,她的手臂插在小梁的臂弯里,一半身体重量就挂在梁君那条臂膀上,她的头,很自然搭在梁永燊肩膀上,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吴珉珉,嘴角似笑非笑。
珉珉一点儿不介意,大大方方向她问好。
袁钧英有点紧张,因此一直笑,也一直讲。
梁永燊觉得尴尬了,这个平常温柔体贴的女孩子竟如此经不起考验。
他轻轻把女友推开。
珉珉识相地侧过脸,假装没看见,怕梁永燊窘。
她把话题拘束在东西两方食物之优劣比较,去年度十大天灾人祸,以及美苏两国核武器很制之前途等等。
连珉珉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对世界也颇为认真关怀。
半小时过后,大家都觉得疲倦,客人告辞,主人叹气。
陈晓非说:“我还以为你们要谈到进化论。”
“太危险了,也许人家是专家。”珉珉笑。
梁永燊把袁钧英送到家门,双手插在口袋里,轻声说:“我还有点儿事。”
袁钧英很有第六感,“你要回去找吴珉珉,是吗?”
梁永燊不出声。
夏季才开始,不知哪一棵衬底下已经钻出第一只蝉来,长长鸣叫。
梁永燊似受催眠,他温柔地点点头。
袁钧英震惊地说:“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
梁永燊答:“这个估计是错了。”
袁钧英问:“我输了这一仗?”
梁永燊又飞快地有了无懈可击的答案:“不,根本不是一仗。”他不相信自己的口才会好到这种地步。
趁袁钧英发呆的时候。他朝她微微一鞠躬,转身离去,像一个姿态优雅的舞台剧演员。
他回到洪宅去的时候,那只蝉似紧紧跟住他,他耳畔一直听见嘶嘶蝉鸣。
洪宅出了事。
梁永燊进门适逢担架出来,陈晓非与吴珉珉两人握着洪俊德的手。
那老好人挣扎对珉珉说:“照顾我……”
珉珉慌忙解释,“姨丈,我——”
梁永燊连忙过去向珉珉使一个眼色,珉珉噤声,她阿姨抓住她衣襟,“珉珉,他照顾你那么些年,你不会舍得他的,你会设法挽留他,我知道你会。”
珉珉一阵晕眩。
茶几上还有摊开的纸牌,喝到一半的咖啡,他忽然蒙召,匆匆赶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半夜,陈晓非自医院回来,珉珉见她一脸悲痛,连忙低下头,知道姨丈已经离开她们。
陈晓非的反应使珉珉吃惊,她指着珉珉,厉声道:“你没有帮他,他看着你长大,有需要的时候他永远支持你,你无家可归的时候他收留你,但在紧要关头你离弃他,阿修罗,这就是我们供奉你的报酬?”
珉珉退后一步。脸色转为煞白。
她不相信至爱的阿姨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跟着还有,陈晓非说:“你走,我要你马上走,”我不再怕你,你不能再控制我,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