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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育说:“乃意,答应我,将来做我们孩子的教母。”

  计划那么长远那么理想那么周详,不知恁地,乃意却有不祥之兆。

  “我们下个月订婚,待这边一切公事都摆平之后,便过去那边安顿生活。岱宇上学,我打理家务,乃意,你没吃过我做的红烧狮子头吧,告诉你,一等一好味道,包管你爱不释口。”

  听得乃意怪羡慕的,亦欲效颦,一想,才记起自己的愿望是名成利就,况且,总要待名利双收之后,才有资格返璞归真,只得哑口无言。



  于是说:“保育,我先走一步。”

  “是约了小区吧,维真是个好人,别放过他。”保育挤挤眼。

  乃意只是笑,区君人缘真正好。

  “他对你极其体贴,知道你不喜欢他脸上的疱,到处找医生治。”

  乃意一怔,疱,什么疱?半晌,才记起来,“啊,那几颗小豆。”不是早治愈了吗,都不觉碍眼。

  “对女孩子好是应该的,”保育笑说,“多强还是弱者,力气先天不足,且特别敏感多愁,又要受生育之苦,我乐意做小区同志。”



  傍晚区维真来找她,乃意先细细观察他的脸颊,果然,只剩细细疱痕,面疱已愈。

  看来下过真工夫。

  他自去与乃忠絮絮谈了一会儿,乃忠的态度渐渐恭敬,又向姐姐投来一眼,像是说:没想到那样无聊的姐姐有这样有料的朋友。

  乃意啼笑皆非。

  转头她悄悄问小区:“你找韦文志律师干什么?”

  “啊没什么,我见他很是个人物,年纪又同我们相仿,便存心同他交个朋友。”

  “已经开始拢络人了。”乃意笑。

  维真笑,“保育又怎么说?”

  乃意下定论,“保育对岱宇是真心。”

  “这我也看得出来。”

  “维真,我们只得步步为营了。”

  维真抬起头想一会儿,“乃意,我有第六感觉,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们好像只看见了阴谋的冰山之尖,还有大部分藏在水晶宫下。”

  “维真,你的感觉完全同我一样!”

  “会不会是我们疑心太大?”

  维真很快恢复常态,笑着说:“不然就是你急急要找小说题材。”

  乃意含笑送维真出去,一边说:“最好能同甄老太谈谈,你说是不是?”

  “下星期家父请客,老太太正是主客,不如你也一起来。”

  “我?”乃意却迟疑,这不就是拜见伯父伯母?

  “你考虑考虑才答复我。”

  维真最聪明,永不强人所难,但又一直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他要的东西。

  回转客厅,只听得父亲说:“……矮一点。”

  乃意笑问:“谁矮?”

  “维真呀。”任太太不讳言。

  “维真矮?”乃意莫名其妙,“我倒不觉得。”

  任太太笑,“看顺了眼,确不觉碍眼。”

  乃意答:“人不是论块头的。”

  那石少南一板高大,言语无味,虽无过犯,面目可憎。

  乃忠插嘴,“我记得区维真从前笨头笨脑,看见姐姐怕得不得了,此刻像脱胎换骨,机灵镇定,信心十足,怎么一回事?”

  任太太笑说:“以前乃意不给他机会,他如何表达自己?一上门就挨骂,自然手忙脚乱。”

  乃意马上否认,“我一向很尊重维真,他一直帮我做功课,我几时有羞辱过他,你们别丑化我形象。”不高兴了,返转房内。

  任太太朝丈夫点点头:“说得是,乃意从头到尾未曾嫌弃过维真。”

  乃忠忍不住笑起来。

  维真充分地利用了一次机会,表现良好,得到乃意刮目相看,因而扭转局势,一步一步朝目标前进,发挥才能,获得乃意更大信任,成功带给他自信,言行举止都潇洒起来,维真已非吴下阿蒙。

  乃意觉得这种态度太值得学习,放诸四海皆准,她决意要好好掌握报馆给她的机会,慢慢走向红砖路。

  困极入睡。

  身畔犹自似听得人细鬼大的乃忠讽刺她:“还是这么爱睡,想象中大作家是清秀敏感的多,哪里有睡觉猪拿文学奖的。”

  乃意不去理他,呼呼入睡,想象中教授何尝不应斯文敦厚,哪有像他那样飞扬跋扈的。

  注定他们两人不能沟通。

  乃意见到了慧。

  慧那袭款式典雅、裁剪合度的白衣恒久耐看,真是奇迹,是制服吧,每次见面,不是忽忽忙忙,就是心情欠佳,来不及问她。

  乃意说:“我担心岱宇。”

  慧颔首,“我们也担心她。”

  “我听你们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什么意思?”

  “乃意,你要好好照顾她。”慧忧心忡忡。

  “告诉我多一点,我行事也方便些。”

  慧不愧叫慧,慧狡黠地说:“不行,不同你讨价还价。”

  乃意情急,“这同一个人的安危有关哪,稍徇一点私也不行?”

  “没有用,要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不可避免。”

  “岱宇是否会失去所有财产?”

  “不要再问了。”

  “她并且会失去甄保育,是不是?”

  慧讶异地看着乃意,乃意悲哀地说:“我并不笨,我推想得到,你知道写小说这一行,一天到晚要推敲情节,习惯成自然,在现实生活中也技痒起来,忍不住做预言家,但我就是猜不透,两人那么相爱,要用什么大的力道才能拆散他们,又为什么有人要那么做,由此可知,写故事细节至难控制。”

  慧忍不住笑起来,“看情形你当真迷上了写作。”

  乃意谦卑地笑笑。

  “这些日子来,你成熟了很多。”

  乃意感喟地道:“是你的功劳吧,我见你的次数多过美,本市不知哪一个角落,一定有女孩子越长越美。”

  “你要哪一样?”慧微笑问。

  “美且慧可能兼得?”

  慧但笑不语,轻轻握住乃意的手。

  乃意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时乃忠刚刚在客厅同母亲说:“乃意睡起觉来,可真不管飞机大炮,那舒服惬意之情,叫人羡慕。我不止一次怀疑,她在梦中,另有天地,另有朋友,另有事业,醒着的世界,不过是敷衍我们。”

  乃意别过慧,独自走了出来,忽然游到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大河阻路,黑水荡漾,又无桥梁可通。

  乃意并不怕,反而冷笑道:“这风景敢情是为现实生活写真来了。”

  身边传来“咕”一声笑,转头一看,却是小区,乃意忙说:“维真维真,你可愿意与我并肩走这条艰辛的人生路?”

  小区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求之不得。”

  乃意宽舒地笑出来。

  醒来因忙着张罗见区伯母的衣裳,把梦境忘记一大半。

  岱宇百忙中陪着乃意逛街出主意。

  她自己的订婚礼也近在眉睫。

  岱宇说:“我最方便不过,戴母亲留给我的一串珍珠,配上套乳白色小礼服即成。”

  岱宇让乃意看过那套珠饰,拇指大金珠子镶白燕钻项链与耳环,乃意哪里懂,但也觉得名贵,嘴里说:“过了三十岁戴也许更加好看。”从未想过三十岁终有一天会得来临。

  岱宇说:“你这一套衣裳可重要了,要给区伯母最佳第一印象,依我看:不能穿没性格的淡蓝粉红,白色有点高不可攀,灰同黑老气,大红霸道,绿色不讨好,这样吧,穿藏青。”

  “咦,我不要,多像冬天校服。”

  “那,”岱宇沉吟,“紫。”

  “活茄子。”

  “赤膊,肉色上阵。”

  两个女孩子笑作一团。

  稍后岱宇怪怜惜地看着乃意说:“也难为你了,暑假过后就要升学,又忙着笼络男友,又要赶着做大作家,怪掏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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