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消息来了。
长途电话中她说:“孩子与保姆后天到,南孙,麻烦你去接一接。”
“锁锁,发生什么事?”
“回来再说,孩子先在你家住,等我回来,无论如何不可让谢家知道,可答应?”
“你说什么就什么。”
锁锁似乎满意了,“南孙,我信任你。”
“你把我新公司电话写一写,这几天,我可能要搬家。”
“南孙,回来再说。”她匆匆挂上电话。
南孙看着电话,“开水烫脚。”她喃喃说。
真要命,搬家与带孩子如何同时进行?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南孙用一日时间搬好地方,再到飞机场把婴儿接到,抱回家中,保姆暂时睡地板,婴儿睡沙发。
整整一个星期,利用午膳空档及下班时间,她把一个四口之家弄得井井有条。
精神再好,劲道再足,南孙也累出两个黑眼圈。
但是那婴儿!
该怎么说呢,她如小小太阳,照亮整间公寓。
浓密如丝般黑发,大眼珠,小鼻子,乖得不觉得她的存在,有时候半夜听到婴儿啼哭,还是隔壁人家那些恶小人。抱在手中,不舍得放下。
特别认得老太太,会同她打招呼,叫她抱。
南孙再次恋爱,这次选对了对象,婴儿肯定还她同等的爱,倘若不是更多。
婴儿香弥漫一室,什么都以她为中心,洗澡没有,牛奶都喝光了吗,今天有没有听音乐……南孙买了一叠育婴指南回来细读,似乎要开始饲养婴儿事业。
王永正找她几次,她只推没空。
他学乖,再走祖母路线,这次来到新的蒋家,王永正吓个半死。
门一打开,南孙抱着女婴儿出来。
她笑着说:“爱玛琴,叫叔叔。”
那女婴忽然笑了起来,王永正怔怔地看着小人,误会了,她有南孙一式一样的眼睛,他以为她们是母女,南孙有私生儿。
震惊的王永正好不容易才定过神来,却能够豁达地想,管它呢,一于爱屋及乌,不由自主接过那个孩子。
南孙一点也没发觉小王神色转折过程。
蒋老太太说:“你们出去好了,这里由我照顾。”
南孙松口气,“永正,今天我要打三千分游戏。”
“要求太低,最高记录是十万分。”
南孙一路上吹着口哨,王永正发觉曲子是田纳西华尔滋。
他为她高兴,她一次比一次开朗,这是事实。
王永正问:“最近贵厂争取到新合约?”
“下季运出三十三万件女装。”
“通行都知道了,成绩不错。”
“谢谢。”
“是你的功劳吧?”
“怎么可能,一双手一个脑做得了?群策群力。”
“听说你那组人长期朝九晚十二。”
“没法子,”南孙开玩笑,“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家有老有小,多重的负担。”
王永正回味南孙的话,不出声。
“孩子快九个月,马上会走路说话。”南孙仍然喜孜孜。
永正困惑之至,“她姓什么?”
“谢。”
“上次到府上,可没看见她。”永正从来没有问过那么多问题,这次他再也不能维持缄默,保持风度。
南孙眨眨眼,立刻知道王永正搞错了,他焦虑的神情使她讶异,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但他对女朋友的私生儿看法如何?南孙也好奇。
她微笑:“你以为是我的孩子。”
永正张大嘴,又合拢,心中大大懊恼这次误会,太不敏捷了,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或许太着急了,一下子露出真相。南孙是个敏感慎密的人,这次印象分一定大打折扣。
南孙的声音转得有点忧郁,“但愿我有那样的女儿。”
永正尽量放松,“将来一定会有子女。”
“要付出很大的心血,在我的环境里,尚有其他较为重要的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王永正咳嗽一声,忽然谨慎起来,不表示意见。
南孙看着他笑。
隔了很久很久,永正低声说:“即使那是你的孩子,我也能爱屋及乌。”
南孙诧异,希望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样大的允诺,要以行动表示,不应轻口道出,她并不相信他做得到,但相信他这一刹那的诚意。
“让我们开始比赛吧。”南孙说。
两人在那夜都尽量忘记稍早发生过的事。
锁锁过了两星期才回来。
南孙去接她,她没有行李,不施脂粉,架着一副大大墨镜,一言不发,跳上街车。
南孙问:“去哪里?”
锁锁答:“恐怕又要到蒋府打扰几天。”
南孙搞笑:“母女双双来,也不怕把我们拖垮。”
锁锁伸手拍打南孙。
不用说,南孙也知道,朱锁锁谢宏祖两夫妻出了纰漏。
到了家,锁锁累得倒头便睡。
南孙见一切无恙,放心回公司,直忙到深夜。
南孙案头有一枝铜座绿色玻璃罩的台灯,光线很舒服,她就靠它挑灯夜战。
锁锁睡醒了,摸上写字楼,女秘书替她开门,她看见办公桌后的蒋南孙,觉得有一种权威,是,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出的。
南孙当下诧异地笑:“你怎么来了。”
锁锁打量环境,“你可身居要职了。”
“有什么荣誉可言,人要吃饭。”
“看上去真神气。”锁锁有点仰慕。
南孙笑得前仰后合,“哎呀,你倒来羡慕我。”
“出门次数多不多?”
“不大轮到我,由二老板亲自出马,我不过打理极之琐碎的事。”
“我看,不消一会儿就升级。”
“不一定的,老板要办事的时候想到我,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又是另外一批人,怨不得。”
“你像是见了很多世面。”
“就单准你一个人老练不成。”
锁锁苦笑,“我简直历尽沧桑。”
“怎么了。”
“谢宏祖要同我分手。”
南孙一听,头马上痛起来。
“我的事业,便是与男人纠缠,真没出息。”
南孙只得说:“做一行厌一行。”
“你怎么说?”
南孙伸手推开桌上的文件与样板。
“小谢一直像是很爱你。”
锁锁简单地说:“现在不爱了。”
这倒也好,完全接受现实。
“他要同赵小姐结婚。”
“锁锁,那就算了。”
“你明白吗,与我在一起一日,他父亲就把他搁在冷宫一日,最近老爷身体不好,他害怕得很。”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南孙,以前我们也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到了分手的时间,就该分手。”
“拖一拖能够使他生活不愉快。”
“你拿脚踩他,身子就不能高飞,划得来吗,你仔细想想。”
“南孙,你几时看得那么开?”
“我父去世那一天。”南孙叹口气,“你说得对,锁锁,我们都不一样了。”
锁锁狡狯地笑,“待我找到适合的对象,才同他离婚。”
南孙看着她,“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些愉快的事,明天我要卖房子了,令祖母的老本可能赚得回来。”
“真的?但是恐怕与她五官了吧,已经卖断给你。”
“我赚利息已经足够。”
南孙黯然,“若不是银行逼仓,我父不至激气致死。”
“南孙,告诉我关于你的新男友王永正。”
南孙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再也无暇搞男女关系。”
“老太太说他是。”
“她误会了。”
锁锁只是笑,老友的心情灰过炭,换了七个话题都无法令她高兴,即使是朱锁锁,也觉技穷。
“你还不下班?回家我向你报告令堂之近况。”
南孙终于抓起手袋。
女秘书待她们走了才恭敬锁门,锁锁发觉南孙隐隐已有将军之风范,暗暗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