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小雨,你永远拥有我。
「但你怎么办呢?」她不禁眼泪又潸潸而下,「我是人,我会老,会死。我死了以後,你也要像默默追随莎拉那样自毁生命,化成一阵云烟吗?我不要你如此,曦宇。」
⊙ ⊙ ⊙
纽约
她爱他。她是爱他的。
感受著她文字中未曾言喻的柔情万缕,曦宇喜悦得胸腔几乎要爆炸。
手指在字键上温柔的移动,他向她许下承诺。
「小雨,电脑也不是长生不老的,它会有被淘汰的时候,因为永远有更现代化的文明机器取代旧的。但我答应你,不论你或我形体上发生任何变化,我不会化成一阵云烟,你我将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世界见面,那时候我想我们都会感到更真实和美好。」
你保证?
他微笑。
「我保证。」
我相信你,曦宇。
「你现在好些了吗?」
哦,我现在感到好快乐,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去上班,电脑部只有我的主管和我一名职员,我不在,Ken会忙坏了。
「你觉得应该去就去吧,晚上我们老时间再见?」
好,老时间见。
曦宇……
他屏住呼吸。
「什么,小雨?」
没什么。我只是要说:谢谢你。
谢谢你做我亲爱的朋友。
暂时,小雨。暂时,他想,但不会太久了。
曦宇打电话给他在加州奥勒岗的父亲。
「你要去台北?做什么?」
「我要"回"台北,爸。这有很大的差别。」
那边一阵静默。
「台北有什么事?」
「台北没什么事,但是有个人我要去见她,我必须见到她。」
「我想是个女人罗?」
「是。」
「你在哪认识她的?」
「逭……说来话长。」
「唔,你倒言简意赅。」他父亲抱怨。
「言多必失,这是你教我的。」
「妈妈,你儿子训起他老子来了。」
曦宇听到他父亲向母亲嘀咕。母亲拿起了分机。
「你要回台北啊,曦宇?」
「顺利的话,妈,我很快就要结婚了。」
母亲轻轻吸了一口气,问著老伴,「你听见没有?儿子要结婚了。」
「你订了机票没有?」他父亲问他,是催促的口气。
曦宇松弛的笑了。「还没有,我刚刚和她通话时决定的。」
「她多大年纪?做什么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妈妈,你留著以後见到你的准媳妇再问,才不愁没话题嘛!曦宇,你去吧,办公室里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谢谢爸,我不会说走就走,会妥当的做些安置才离开的。」
「听见没有,妈妈?这叫虎父无犬子。」
「又在那给自己脸上贴金。曦宇,你几时回来?」
「你妈妈的意思是,我们几时回去给你办喜事?」
曦宇开怀地笑。「我希望很快。我还没有见过她呢,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啊?」
「啊?」他父母同时说。
第五章
小雨,告诉我,你的家是什么样子?
哦,这是楝老房子,位於台北一个老社区。
对,你曾提过。屋予很旧吗?在哪一带?
◎ ◎ ◎
依照时雨的说明,曦宇很容易就找到了她说的老社区。
巷弄旁,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枫树,风吹来,低垂的枝叶随之摇曳,由巷口一路行入,彷佛漫步在树林中。
两旁房舍外观确实充满往昔的气息,有点像走进了一个具历史风味的空间。
曦宇还没有向时雨透露他「人」的身分,自然也没有告诉她,他将回来台北,将来看她。
他甚至还没有想好要以何面目和她相见。他下了飞机,叫了车就迫不及待直寻著她给他的地址来了。
大门开敞著,曦宇按了两次门铃,皆无人自屋内出来。他便迳自步入一片繁花簇簇,绿意盎然的庭院。
「有人在吗?」
仍然没有回应。他倒是听到了清脆的狗吠声。
拇指。他微笑。
推开厅门,曦宇进入客厅,差点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哦,我的天。」他弯身拎起一只他从没有见过的超小型褐色小狗,它正好可以站在他的手心里。「你一定就是拇指了。」
拇指亲切地对他摇著短短的尾巴。
一只巨大的鸟站在一本书上,圆亮如镜的眼睛对著他打量。
「嗯,你是博士,对不对?」他说。
「咕。」猫头鹰骄傲地昂著下巴。
「谢谢,我也很高兴我们终於见面了。时雨呢?」
「咕。」猫头鹰飞到面向前院的窗台。
「汪。」拇指在他手上跳。
他放下它。「你要带路吗,拇指?」
小狗跑到纱门边,用爪子抓抓门。
「汪汪。」
「时雨出去了?怎么大门也不关呢?那么她大概很快就回来了。没关系,我等她。」
曦宇适然地打量著屋子。
客厅墙上的刺绣,是时雨在士林一个专卖旧货的店里,从沾满灰尘的桌子底下寻得的。客厅和画室相连,采开放区间式,其中的家具,不论是桌、椅、挂饰等等,都是以最经济、简省的方式布置的。
木桌,时雨告诉他,那是她在垃圾堆自一些被人丢弃的家具中捡回来的;旧沙发披上了她以不用的布剪开拼贴成的装饰布,就成了艺术风味十足的舒适座椅。
画室墙上的铁网架,用来挂她捡回来的旧时窗棂、木雕,以及荷花画作,形成一道琳琅满目的墙面。
为将户外的绿意全部纳入室内,她将阳台向外推出,改装上大面玻璃窗。窗户下方的平台,和上方时雨自己钉的两排木横架上,摆满了她在陶艺教室做的大大小小陶罐,和形状扭曲却反而别有意境的杯组。
入门处,阳台旁落地钟的背後,实则为一鞋柜,那也是时雨捡回来的。
狭小而老旧的浴室,在与洗手槽同一侧的墙上装上大片镜子,不但在视觉上放大了原有空间,也使时雨在另一侧磁砖画上的荷花绿叶得以反映在镜中,和天花板上的国画相映衬。
「浴室的白磁砖因时间太久,光华不再,我於是灵机一动,何不利用绘画赋予新貌?」时雨说。
所有她文字中的形容,已然教曦宇神往不已,但现在他亲自置身其中,方觉她文字的形容尚未把这觉得如好几幅图画拼贴起来的家描述出它一半的独特。
主卧室内,一张古式铜床上铺著印花床单,床头墙上和床头几上,各悬挂和置放了一幅大小粉色荷花。
工作室兼书房,除了一个放电脑的工作台,便是一格格组合书柜的书。墙角挂著的雕塑老人下,靠著一把大提琴。
而她言词间说到她自己时,一再显露的自卑和全然没有自信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罗!」
听到和他想像中一致的温软轻柔的声音,曦宇转过身,正好和推门进来的时雨面对面。
她比他猜测的要高些,修长、苗条,一件过时的小圆领白绸衬衫,五O年代曾流行一时的过膝百褶裙。看到她的赤脚,曦宇才知道进来要脱鞋。
使她看上去有些拙、有些可爱的厚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在看见屋裹有个陌生人时,畏缩地拉住了她兴高采烈的脚步。她站在门边,手里抱著个纸袋,鹅蛋脸上出现不安的神情。
「对不起,大门开著,所以我就进来了。」曦宇开口。
「你……我……」时雨紧张的推推镜框。「我不认识你。」
曦宇犹豫著。然後他决定不宜太唐突,该给她个心理准备,再以原身相示。他不要吓著她。
「我是看到你院子的花开得好漂亮,忍不住就进来了。」他说明,「你的家也好美。这些画都是你画的吗?」